暗访青岛老年公寓 护工：第一次帮老人排便差点吐出来

　　护工是个短缺的工种，用业内人士的话来形容是，“年轻人不爱，中年人不屑，沦落到只有中老年人才肯干的境地”。现实是否如此呢？前天，记者以打工者的身份来到劳动力市场应聘，到市北区一家老年公寓暗访，当了两天的护工，充分体验到这个行当从业人员的酸甜苦辣。经过暗访以及多方采访，记者发现，护工这个行当目前的社会地位比较低，待遇不是很高，因此被求职者冷落。目前，护工从业人员年龄逐渐走向了高龄化，最高的竟达到了68岁。

　　老年公寓护工待遇不高苦累不少被年轻求职者冷落 记者暗访

　　求职去

　　记者被老年公寓抢走

　　上午8时30分，在市北区沈阳路，熙熙攘攘的求职大军占据了近半边道路。招工企业聚集了至少十几家，招工人员举着招聘牌来回在人群中走动，物色员工。一名中年女子打出“招护工管吃住”的牌子还是很吸引人，不时有农民工过去询问，但一听说是照顾老年公寓的老人，还要帮助老人大小便时，都扭头就走。“我们的条件很好，宿舍干净、舒适，工资按时发放。”招聘的中年女子不断招揽着，但两个小时过去了，只有一名50多岁的农民工愿意去看看。

　　此刻，中年女子也注意到记者在此转悠了很久，并被多家招工企业“抢”着去上班，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记者问：“小伙子，我们招聘的是护工，每月的工资在2000元左右，管吃住，想不想去试试？”记者点头表示同意，招聘女子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她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今天上午没有白忙活，总算是招到两个人。”

　　看现场

　　招4个人仅一人留下

　　记者与这名求职的农民工一起来到位于市北区的红宇老年公寓。在路上，记者与这名50多岁的农民工聊天得知，他姓胡，老家在莱西，以前在一家单位干过护工，因为单位经常拖欠工资，他今年想换份工作。接待记者的是红宇老年公寓的护理主任吴金花，她非常热情，把记者和胡先生带到了4楼，详细介绍了护理工作的流程。吴金花说：“照顾老人是件行善的事，这活儿虽然有点儿累，但很有价值。”

　　胡先生因为有工作经验，他问得很仔细，比如每天工作多长时间，在工作的时间段需要照顾几名老人。当听吴金花说，值班的时候需要照顾5名以上老人时，他皱起眉头说，这样工作太累了，他不想干，然后就匆忙离开了，前后呆了不到10分钟。看到记者还有干活的意愿，吴金花又耐心地讲起来：“小王，刚开始干护工有些累，但是习惯就好了，我们和很多老人都成了朋友。”吴金花说，两天前，有两名40多岁的中年男子前来应聘，原本谈得都还不错，但听说还要每天给老人洗脚时，两个人知难而退。

　　老年公寓经过两天的招聘，仅仅留下了记者一人。

　　先培训

　　传授陪护小窍门

　　为了让记者能够详细了解护工这个行当，吴金花做了简单的岗前培训，她带记者参观了整个护理区。“4楼住的老人，大多数具有行动能力，因此这些老人的护理比较简单。”吴金花带着记者到每个房间看了看，她说，当好护工得了解每名老人的性格，这样才能有的放矢与老人交流。吴金花边说边把记者带到一个房间内，这个房间住着一名70多岁的妇女，看到吴金花后，她立即站起来说：“吴主任，你来了，快坐下吃瓜子。”吴金花悄悄告诉记者，这名老太太刚来的时候，很倔强，不愿意见任何人，别人给她送饭时非打即骂。吴金花后来发现，这名老太太特别喜欢唱歌，就主动过来和她聊天，称赞她的歌曲唱得好，并和她一起唱，慢慢地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老人年龄大了，就和小孩儿一样，有时候也耍小脾气，这个时候就要去安抚，千万不能和他们拗着。”吴金花语重心长地说。在培训过程中，吴金花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原来2楼的一名老人拉肚子，需要紧急护理。到了2楼，记者看到，一名80多岁的大爷躺在床上，屎尿拉满了床，见此情景，吴金花二话没说，立即帮助老人把被子掀开，并帮助他把裤子脱下来，换上干净的床单。此时，一股臭味飘满了整个房间。吴金花顾不上休息，又找来药给老人吃上。因为担心记者打退堂鼓，临阵脱逃，吴金花笑着说：“你刚来，这样的活不用你干，可以先从喂饭和打扫卫生等基本的干起。”

　　第一课

　　给老人喂饭有道道

　　11时30分老年公寓开饭，午饭很丰盛，是肉包子、拌白菜、海带。“我要吃4个。”住在4楼的李大妈对于伙食很满意。记者看到，能够自理的老人，领到午饭后在陪护人员的看护下，可以很快吃完午饭，但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则比较麻烦，需要陪护人员一口一口地喂。

　　“小王，从这顿午饭开始，你就正式上岗了。”吴金花建议记者，先从喂老人吃饭学起。记者拿了一个包子来到一名卧床老人的床前，把她扶起来，并把包子喂到老人嘴里。老人牙齿全掉光了，根本无法咀嚼，记者只好向吴金花请教，她建议把包子放在碗里用筷子夹碎，然后一点一点喂到老人嘴里。这个办法很奏效，但喂一名老人吃完饭就要十几分钟。因为左手需要扶着老人，喂完两名老人后，记者的胳膊感觉有些酸，但看到一名50多岁的护工娴熟的动作后，记者没有松懈下来，又开始继续工作。12点10分，记者与护工们帮助老人们吃好午饭。

　　12点30分，才是护工开饭的时间，工作餐和老人的午饭一样。考虑到吃过午饭后，不少老人需要喝水，有的老人可能要上厕所，因此所有的护工领到午饭后又回到了老人房间，边吃饭边照看老人。记者是第一天开工，受到特殊照顾，允许到值班室吃饭。“我们开始实行护工在老人房间吃午饭的规定时，不少护工有反对意见。”吴金花说，有时候护工正在吃着饭，卧床的老人就排便了，此刻护工就要放下手头的饭，帮助老人清理卫生，因此一顿饭很难吃囫囵。老年公寓的这种做法完全是为了老人着想，后来多数护工想通了，就适应了目前的吃饭模式。

　　挺劳累

　　老人10分钟起身5次

　　老年公寓安排有经验的51岁的杨福娥带着记者一起上岗。杨福娥从早晨6点一直工作到次日早晨6点。下午1时，记者来到杨福娥工作的房间时，她正在挨个儿给老人擦脚。看到记者，杨福娥先是一愣，接着笑着说：“小伙子，你能干护工这个活儿？”记者微笑着点头，放下包就开始忙起来。房间内一共有5名老人，年龄最大的103岁，其他的平均70岁左右，这些老人因为年龄大和疾病的原因，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

　　1床的陈大妈患脑血栓后，左侧的胳膊无法动弹，家人工作太忙，就把她送进了养老院。陈大妈属于情绪波动比较大的类型，正在杨福娥介绍情况时，陈大妈突然用右手拍墙，并不停地喊叫。记者立即上前劝阻，但她丝毫没有听劝，继续拍打。见此情景，杨福娥过来耐心劝起来，并把老人扶起来。很快，陈大妈情绪平复下来。安抚好陈大妈后，杨福娥打水准备给她擦脚，擦全身，但陈大妈突然又闹起了情绪，拿起杨福娥的毛巾，一下扔到了地上。杨福娥只好去给其他老人洗脚，让记者帮忙照看陈大妈。“大兄弟，我要躺下。”陈大妈小声向记者求助。记者刚帮陈大妈躺下，过了不到两分钟，她又要起身坐起来。在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陈大妈起身5次，每次都需要记者帮忙。

　　“小王，当护工不容易吧。”杨福娥苦笑着说，她刚从事护工这个行业的时候，一个星期没有吃好饭，有时候，老人的脾气很大，自己还经常被打，委屈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护工都曾被老人打骂过

　　下午不忙的时候，记者与老年公寓的护工聊起天，这个老年公寓一共有20多名护工，年龄基本上都在50岁左右，而且多为外来务工人员。今年44岁的曹洪云在护工队伍中算是“年轻人”了，她已经在老年公寓工作了3年，从护工被提拔为护工班长。因为喜欢这个工作，曹洪云没有觉得累，她说，每名护工都被老人打过、骂过。前天，有两名老人发生了小矛盾，曹洪云从中撮合安抚，其中一名老人非但不领情，还把她骂了一顿。曹洪云没有放弃，继续与老人沟通，这才把两名老人之间的矛盾化解。

　　“小王，你和老人交往，要有耐心。”聊天中，不少经验丰富的护工向记者传授经验。曹洪云举例说，有一名老人在此处住了多年，但他的脾气很大，根本无法沟通，后来还是护理主任吴金花出手，老人这才变得温顺了。曹洪云说，吴主任经验丰富，知道老人喜欢别人夸他，因此见到这名老人时总是面带微笑，喂饭的时候扶着老人的肩膀，夸老人精神状态好，慢慢地老人的脾气就温和起来。

　　谈起刚从事护工这个行业，多数护工直摇头。“我第一次帮助老人排便时，差点儿吐出来，一天的时间没吃没喝，感觉很恶心。”一名护工告诉记者，如果不是因为有爱心，很多人在护工这个行当不能撑过一年。曹洪云说，看到这些老人，有时候心生怜悯，就不觉得工作的辛苦。

    夜间护工们一直在忙

 

    下午4时30分，是老年公寓的开饭时间。老人们的晚饭很丰盛，有洋葱炒鸡心、五谷丰登和土豆丝，此外还有稀饭。记者上班的房间，有的老人因为体弱，还处于睡眠状态。此时，杨福娥和记者一起，挨个儿把老人叫醒，然后让他们吃晚饭。

    老人们吃过晚饭后，杨福娥提醒记者说：“小王，你今晚第一次值夜班，你可以先找个地方睡会儿，要不然老人们晚上起夜，根本无法睡觉。”从杨福娥口中，记者隐约感觉到，护工的夜晚很忙，但究竟有多忙多累，只有体验过后才知晓。

    从晚上6时开始，杨福娥就开始忙碌起来，她让记者帮忙照看房间内老人，然后去了别的房间。“小王，如果有老人想上厕所，你就叫叫我。”出房间门前，杨福娥嘱咐说。原来，从晚上6时开始，记者就要和杨福娥一起，负责整个5楼老人的起居。杨福娥去别的房间，主要是帮助其他卧床的老人更换尿布。

    等杨福娥查完房后，已经是晚上7时30分，此刻，记者所在房间的老人已经进入了梦乡。“真好，今晚房间内的老人很安静，换了平时，1床的大妈最爱闹腾，大声说话，而且还用手砸墙。”杨福娥边说边准备坐下歇会儿。记者留意到，她的额头上渗着汗水。但杨福娥的屁股还没有坐热，走廊内就传出了“滴答”的声音，这是有老人需要照顾，对方按了身边的求助按钮。

    记者与杨福娥来到求助老人的房间，这是一名70多岁的大妈要上厕所，但她身体不灵便，无法下床。此时，杨福娥熟练地拿出老人专用的上厕所工具，帮助她小便。“小王，这才刚刚开始，晚上，我们几乎是一刻都闲不着的。”杨福娥再次提醒记者说。

    晚8时左右，记者值班房间内的老人们鼾声四起，多数进入了梦乡。但很快，就有老人打破夜的宁静，大声说着梦话。过了一会儿，3床的崔大爷睡醒了，他说自己身上很痒，需要抹点儿药膏止痒。“崔大爷有糖尿病，引起了并发症，经常身体瘙痒。”杨福娥找来药膏帮他抹上后，对方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晚9时，502房间老人按铃求助换尿布；晚9时30分，510房间老人按铃求助喝水；晚10时，505房间老人起床上厕所……一直到凌晨2时左右，记者与杨福娥一刻没有闲着。3时左右，因为没有熬夜经验，记者已经感觉很困，腿也如同灌了铅一样，感觉很沉重。

    凌晨3时20分，记者实在坚持不住，坐在椅子上休息起来，慢慢进入了梦乡……过了一会儿，朦胧中记者看到，杨福娥没有停下来，她开始拿着拖把拖地，打扫卫生间，为清晨6时的交班做准备……

    68岁护工不比年轻人差

    业内人士介绍，护工队伍现在缺口越来越大，因此护工的年龄也越来越放宽，从最初的40多岁，放宽到50多岁，一直到现在的68岁。在记者上班的老年公寓，就有这样一对高龄护工夫妇，老两口已经68岁，按理说，到了这个年龄，该在家安享晚年了，但来自安徽的周发鲁和周志玲却依然从事陪护工作。

    周发鲁和周志玲每工作24小时，休息24小时。下午，记者上班的时候，只见到了周志玲，她正在房间内打扫卫生。“我和老伴不是一个班，他估计晚会儿睡醒了能过来。”周志玲正说着的时候，周发鲁出现了，他个头不高，虽然已是满脸的皱纹，但人显得很精神。听说来了新同事，周发鲁也和记者寒暄了几句，他还笑着说：“小伙子，别看你年轻，但我以前干过农活，力气大着呢，在这帮护工队伍里，我干活一点儿不差。”

    周发鲁和老伴从事护工行业已经一年多了，原本他们在青岛从事水果生意，小日子过得也不错，但在3年前，周发鲁的朋友向他借款20多万元。“我当时觉得这名朋友为人不错，而且对方是买房子，就把自己攒的15万块钱全部借给他，我又向其他朋友借了5万块钱，一共凑齐了20万。”周发鲁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卷着他这20多万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追回来。“咱是讲诚信的人，我和老伴只好外出打工还朋友的5万欠款。到今年5月份，我就把所有的欠款还上了。”周发鲁说，他没有敢和子女说自己在青岛从事护工，害怕子女们担心。有时候，晚上周发鲁在值班，子女打来电话，他就说正和老伴在广场散步遛弯，日子过得很舒坦。

    虽然下午并不是周发鲁上班的时间，考虑到老伴要照顾那么多的老人，很辛苦，他特意提早过来帮忙。“昨晚10点左右，86岁的孙大哥患了胃病，疼了一晚上，不知道现在是否好点儿了。”周发鲁嘴里喃喃道。紧接着，周发鲁就进了孙大爷的房间，进门他就问：“老哥，好些了没有？”记者看到孙大爷正在房间内看电视，看到周发鲁后，脸上露出了笑容，满口回答说：“不疼了，幸亏昨晚你陪我聊天。”周发鲁很热心，拿起一杯热水帮助孙大爷喝起来。可能因为周发鲁的年龄比较大，他特别能和老人交心，这也是大龄护工的优势所在。

    “说实在的，我感觉在这里工作很开心。”周发鲁说，他和老伴商量过了，干两年后再回老家和子女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