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山就是在这间昏暗的房间中,卧床3年多。
一次意外,他高位瘫痪,卧床4年多,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十堰竹山县双台乡男子刘德山对自己的命运掌控变得“有心无力”。
从住院治疗到回老家卧床,思维清晰的他却几度向亲人提出,快点结束生命,了却痛苦。可家人不离不弃,成了刘德山的痛苦。从请家人帮忙捐献身体器官,到医院打针寻死,再到两次喝下安眠药……他都没能按自己设想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最终,他说服心软的姐姐,买回毒药,在保姆的帮助下,喝下掺有毒药的花生奶,结束了他37岁的短暂而痛苦的人生。离世前,他留下一份,希望有个体面的葬礼。
而两难的姐姐,带着煎熬与悔恨,走进了看守所。等待她的,还是未知数……
刘德山的家,就在公路的坡下,一个有水塘,被绿山映衬的地方。
只是,刘德山的死,给这里增添了一份悲凉感。村里的人都说,关于他的死,“合情合理,可不合法。”带着同情的口吻,不愿多说……
受伤瘫痪
刘德山老家在竹山县双台乡渔塘村,世代务农。家中兄弟姐妹8个,他是老幺。为了生计,还不到20岁时,他像其他哥哥一样,外出打工。
在山西省孝义县的一座煤矿,刘德山跟同村的伙伴曾在那里挖煤多年。
“开着三轮车,在井下低矮的巷道中拉煤,想不到却出了事故。”在二哥刘德成眼中,小弟德山人很要强,干活很卖力。
那天,刘德山在井下开着三轮车拖煤,突然听到三轮车掉档失去动力,他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却忘记了巷道低矮,巨大的惯性将其挤压在了巷道的立柱上,悲剧的是,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扭转回来,颈椎处神经就被挤断。
后来,他被送往太原一医院治疗。医生确诊,受颈椎处神经断裂影响,他的颈椎以下瘫痪,再也无法恢复。
在太原治疗期间,哥哥刘德成赶来为弟弟的治疗善后,并寻求煤矿赔偿。后来,刘德山被安排到孝义县的医院继续治疗。
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一下子变成那样,在病床上,刘德山整个人变得非常消极,脾气也越来越大。
“当时煤矿经营不景气,对赔偿一事一拖再拖,为了给老幺讨个说法,先后在山西跑了一年多。”刘德成连续奔走于煤矿所在地的几个部门。
最终通过法院,刘德山获赔41万元。除去前期治疗所花去的费用,到2009年回老家时,赔偿款剩下19万元。
事故发生时,刘德山只有32岁,尚未成家。此前,亲友曾多次为其介绍对象,因各种原因,都没有谈成。
当时家中的老母亲已经70多岁,身体欠佳,无法照顾卧床的刘德山。最终在一家人的商量下,用赔偿款雇请保姆照顾。
换了十几个保姆
刘家亲属都说,早在刘德山在孝义县医院住院治疗期间,他就有过悲观离世的想法。
“他多年在外打工,一直梦想着自己能够买一台面包车,住院时,曾跟人商量,用赔偿金买个车,把他连人带车直接丢进江中。”回忆着要强的弟弟在病床上遭受折磨的情况,刘德成眼中只有无奈。
回到老家最初两年,刘德成负责管理刘德山的赔偿金。单单每个月雇请保姆的费用就达3000元,加上医药费、生活费等等,每个月花费有4000多元。
刘德成努力帮着弟弟控制花销,毕竟赔偿金有限。即便出钱,要请到好的保姆也并非易事。
渔塘村村民都知道刘家老幺不好伺候。一位邻居介绍,“要求太高,要会做饭,陪他聊天,防止长褥疮,隔几分钟要翻一下身子,喂饭,擦脸,一天24小时离不开人。”
刘德成也坦言,照顾弟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有时需要两个人同时照顾,他的身体虽没有知觉,脑子却什么都明白,一有不如意的地方就会发脾气,“前前后后,换掉了十几个保姆。”
在农村雇请保姆,都是就近找人,比不上城里专业护理人士那样面面俱到。最短的保姆,来个一两天就干不下去,有的最长也只干几个月。后来刘德山还找人帮忙拨打手机,通过电话,自己联系保姆。
可在老家卧床三年多,从没出过门的刘德山,脾气也越来越坏。
前日下午,在刘家平房的内屋,刘德山生前使用的床铺仍在。跟医院的病床一样,能够摇起,让病人斜靠。床边是一扇小窗户,白天屋内的光线却显得很昏暗。电视机、影碟机摆在屋内,供其消磨时间。
75岁的刘母正在剁青菜,准备猪饲料。耳背,心脏还不好,对儿子离世前的情况,老人口中只反复念叨着一句话“越来越喜欢撒急了”。
在负责弟弟的账目两年后,刘德成考虑为了避嫌,去年将账目转给三弟负责,而三弟忙于在外打工,实际负责者落到了姐姐刘德芳身上。两家离得不远,刘德芳经常上门看望也方便。
而从去年开始,刘德山就想过多种方式,企图离开这个世界。
几次求死不成
刘德成称,弟弟在住院期间准备买车自杀的想法,让家里人担忧起他的安危。回到老家后,家人也对此事特别留神。
而卧床的刘德山却不甘心。
去年,他曾通过身在武汉的外甥,向武汉一家医院咨询器官捐献,希望能够捐出有用的器官救人。
“这怎么可以,一个大活人捐出器官,还咋活?”家属纷纷劝说刘德山打消这个念头。
刘德山甚至哀求过二哥刘德成,“将他送到当地医院,求医生给他打一针,结束生命。”对这种无理要求,做哥哥的只能是耐心劝慰。
“我们知道他躺着难受,他还考虑到赔偿金用完了,虽然每年有1000多元的低保,家庭负担会很重,这些我们都理解,可再怎么困难,也不能让他活活死了。”
刘德山另一位姐姐称,家里兄弟姐妹这么多,再困难,大家都来帮一把,可能条件达不到弟弟的要求,但生活下去问题也不大。
刘家人后来分析,家人的不配合,让刘德山开始打起保姆的主意。
刘德成事后得知,在今年6月份,弟弟曾经两次请保姆买回安眠药服下。
“第一次有100片,他吃了后只是睡了一觉后来就没事了。第二次买回了120片,吃下后,还是没啥事情,几天后缓过来了。”刘德成后来听说,弟弟以为买回的是假药,还特意打电话给售药的医院“投诉”。
刘家人得知,为了买药,刘德山高价雇请保姆做这个事情,后来,保姆退回了3000元钱。
如何能够一次买到这么多安眠药,刘家人无从得知。
老实的大姐成全了他
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刘家大姐刘德芳没有读过一天书,丈夫在外打工,她在家务农。家人及村民说起刘德芳,评价几乎一致,“人老实,心肠软。”
“看到弟弟整天躺在床上受折磨,她也是于心不忍。”刘德山另一姐姐认为,大姐估计是一时犯了糊涂。
根据从警方处得到的信息,刘德山坚持自杀解脱,遂多次要求姐姐刘德芳帮忙买毒药。
刚开始,刘德芳拒绝了弟弟的要求,但后来他又多次央求,刘德芳实在不愿看到弟弟再受苦,于是答应了。
后来刘德芳买回杀虫药和花生奶,交给刘德山的保姆杨义芝。杨义芝将杀虫药注入花生奶中,放在橱柜中。
杨义芝是去年下半年到刘家做保姆,后来离开过一段时间。
7月8日事发当天中午,在刘家看护照顾刘德山的是另外两人。一人在厨房做饭,一人在病床前陪着刘德山。
当天,刘德山要求保姆从橱柜中给他取一罐花生奶喝,刚打开喝了两口,在厨房做饭的另一人到房内看望,恰巧碰到刘德山喝奶,闻到房内有浓重的药味,就立即上前夺下了花生奶。她发觉不对后,立即报警。待警察赶到时,刘德山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后来警方调查,被警方一度怀疑的刘德芳和保姆杨义芝很快交代了自己的行为,两人随后被刑拘。
刘家人说,这事很明显,是刘德山“导演”了整个过程。
“后来检查发现他身上还留有一张字条,要求办理后事时,要有个新手机,要揣600块钱,花两千元买墓地,希望埋在父亲的墓地旁边。”刘德成认为,这应该是弟弟的“遗嘱”。
对涉案保姆,刘德成没有过多的话语,毕竟弟弟的遭遇让人同情,也有无奈。一家人更担心大姐刘德芳,被警察带走时,刘母曾跪在地上哀求民警。
“后来我去看过大姐,除了懊悔,还是懊悔,她恨不得陪弟弟一起去。”刘德成等家属希望大姐能够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既然事情发生了,希望能够得到法律公正的判决。
刘德山下葬那天,刘德成特意从县城买回一个纸糊的轿车,烧给弟弟,“完成他多年来想买一辆车的心愿吧。”
本报特派记者孙明实习生吴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