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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满江红 【浮华背后,总有秋思上心头】

来源:-- 2012-09-28 09:45:59 字号:TT

    

    第四回:满江红

    【浮华背后,总有秋思上心头】

    转眼又是十年,当年那个经历了婚变和落第折磨的富家公子陆游,已然成长为稳重健谈的朝廷命官了。不!只能说是表面上,他只是将狂热的北复情结,悄悄地藏起来,而且藏得越深就越强烈,遇到合适的机会,总会瞬间爆发。

    但这十年,陆游却异乎寻常的顺利:秦桧死了,岳飞得到平反,北伐收复中原不再是禁忌话题,特别是新帝今年登基

之后,朝廷上下气象一新,一切仿佛离他梦寐以求的时刻,越来越近。一念至此,虽已是39岁的年纪,心中仍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不已。

    “今天的临安城,倒真是有些气象万千了!”一旁的仆人全安,瞧见老爷兴致挺高,也有些莫名兴奋地说,陆游并不搭腔但脚步却更轻快了些。远远地望见一轮圆月,迫不及待地挣脱黄昏想升起来,照在1163年临安城的御街上,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1、临安观灯

    这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个中秋,所以操办起来也颇是繁琐热闹。刚刚黄昏时分,和宁门御街到经朝天门一带便挤满了观灯客。在一些角抵和杂耍班的热闹所在,有看客被挤掉了靴子、松了头巾,仍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凑。

    正对大内的和宁门御街上搭起了大牌楼,挂着“宣和与民同乐”的六字金牌。吃惯了内廷的琼枝玉露,皇帝也想尝尝民间的市井烟火。于是经朝天门外的广德楼重新修缮,不仅油彩重施,丹雘一新,而且翻造了三层楼。各层之间又都增修了飞桥露梯,既可互相走通,又可凭栏俯眺。除了底层全部作为散座之用外,每座二、三两层各有几十个大小阁子,全部开放。珠帘绣额,翠飞红舞,布置得富丽堂皇。

     再往前走,便是御街的千步廊,临时搭建起的商摊里铺陈着冠子、衣衫、裙袄、珠翠以及鞍辔刀剑、动用家伙、书籍古董、时果腌腊,鲜鲊熟肴,连久已脍炙人口的李和儿炒栗、王道人煎蜜、孙好手馒头、宋四嫂鱼羹、曹婆肉饼、薛家羊饭等老招牌,也不得不放下名吃的架子,随着人流在千步廊赁下摊位,做应市买卖。

    这般热闹暄腾的中秋灯节,无论王公贵族还是黎民百姓,都能借此暂时逃离夙夜忧惧的战事阴影。然而越是向前走,陆游却越是兴致全无,神情也慢慢地黯淡下来:圣上醉心这些灯节的奇技淫巧,命他督办中秋灯节,布防北复的事近来却是丝毫不提。

    瞧见陆游转眼间心事重重,全安有些不乐意,这两天指挥杂役布置他也出了不少力,怎料还是难讨老爷欢心。“这中秋灯节千般万般的好,相公却看也不看,好生扫兴啊!”

    陆游转过身来,苦笑一声问道,“那你倒是告诉我,这灯节到底哪里好?”全安一听便来了兴致,回道:“依我看,那自然是教睦坊的瓦舍表演了。”

    

    2、瓦舍观戏

    经朝天门往北去,便是教睦坊的小堰门瓦子。“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瓦子新漆的金字楹联引得一些酒客不住侧目。一些逛累的游客便在这间瓦舍勾栏里歇歇脚,叫上一壶黄酒,兴致盎然地听着口若悬河的说书人讲着新编的段子。虽说这里能容得下几千人,却也被这如织的人流堵了个水泄不通。

    “相公,你这磨磨蹭蹭的,几时才能到看台。”拨开一层层的人群,全安引着陆游向着看台方向走去。这全安本是行伍出身,勇猛果敢,在军中混了个一官半职,后来因一次酒后滋事被革了职,杖出军营,陆游看他可怜便收他做个家仆,只是几年下来这莽撞的脾气,却全然未见收敛,这这主仆二人一个沉敛多虑,一个粗粝爽快,倒也投脾气。

     待他们挤到台前,正赶上杂耍开演。全安正要凑上栏杆看个真切,一枚明晃晃、寒飕飕的厚背薄刃柳叶飞刀,从艺人手里发出,向着自己的眉眼飞来,全安正要惊出声来,之前双目紧闭的另一位艺人霎时间虎目暴睁,灵巧地拧身,迅捷地伸手,用两指硬生生夹住了那柄飞刀。全安吓出了一身冷汗,等他回过神来,立刻大呼叫好。

     “各位看客这边瞧,云聚剧团新排的诸宫调《吴天塔孟良盗骨》。为博诸君笑,只有诸宫调。”一名辽人装束的艺人,一上台便博了个满堂彩,陆游定睛一瞧,原来观众在笑这“辽人”梳着的“髡发”。旁边一位看客朗声道:“你看这厮装扮成了丑角,把头顶心的头发都剃光了,周围留一圈,活像垫锅底的稻草圈。天底下还有人作这般打扮吗?”

    一席话说得陆游心中一寒。临安人看百戏尝百鲜,但他们自诩的见多识广却是建立在对战争的无知之上,如今他们躲在临安的温柔乡里,对金人逼近视而不见,这般麻木着实让人痛心。

    

    3、京畿一晤

    临安城外,罗汉堂。

    在前面快步疾行的,是个头皮剃得黢青瓦亮,说起话来嗡声嗡气的中年胖和尚,正是是罗汉堂的主持奕公,虽整日吃斋念佛,却快言快语,像个瓦子茶肆里的“说话人”。跟在他后面的,是陆游和全安。

    从灯市挤出来,陆游和全安便搭了一乘快轿,半个时辰有余,他们便来到罗汉堂。“这张浚是个什么出身?还要相公跑这么远来见他。”陆游斥道:“休得放肆,魏国公乃忠良之士,国之将帅,官拜江淮宣抚使。”

     “这宣抚使,莫不是要比小种经略相公还要大?”全安行伍出身,对寄禄格也不甚了了。只知道比小种经略相公更大的官儿,还有一个老种经略相公。比老种经略相公更大的官儿,只有一个赵官家。如果在他们中间插进一个什么人,那一定是贪赃枉法爬过经略相公头上去的坏种。

    这问题让陆游哭笑不得,他只好敷衍道,“要大,大很多。”此次陆游专程拜访张浚,一来是因为张浚在山南府参军时,就和陆游的父亲陆宰同为掾曹,算得两世的交情,陆游应该喊他一声叔父。二来,张浚是个顽石般的主战派。

    符离兵败之后,张浚奉命巡视江淮布防,本以为这是圣上枕戈待旦、北图中原的明示。没想到这是太上皇和汤思退设下的陷阱,就像绍兴十一年与秦桧设下陷阱一样。万幸,张浚只是被罢了官,流放于京畿。

    

    4、北望神伤

    奕公和尚引着陆游和全安绕道后山,正门匾额上书“复斋”二字,旁边的楹联上写着“重入修门甫岁余,又携琴剑返江湖”。

    陆游认出这是自己的诗,正在这时,从那只有数楹之地的小小书斋传出一阙《吴江冷》的琴曲来。透过凄楚的琴声,仿佛能听见抚琴人诉说的心事。“蓼蓼者莪,匪莪伊蒿!”陆游被这琴声勾起了悲恸,也暗暗合着节律低吟起《蓼莪》来。一曲既终,泠然生寒。

    “魏国公的琴声为何如此哀恸?”陆游在门口唤道。话音未落,一个清癯的身影拄着拐杖从屏风中走出来。“原来是陆贤侄来访,有失远迎。”

    看到病羸的张浚,陆游不禁皱起眉头,本想询问病情,奕公和尚便夺过话头,兀自说了起来,“魏国公一到镇江便衰病缠身,前些日子韩大人来访,便同去观崖,谁承想山路崎岖,竟又扭伤了脚。卧病在床,每日只吃些肉粥。”奕公在出家前是个医术了得的大夫,现在每隔两三天就来为张浚诊一次脉。

    一进书斋,陆游才发现书斋虽小,布置却雅致异常。墙壁上画着北国风光的水墨画,余势滔滔的长河水仿佛在斗室间流转。墙上落笔烟云那重重叠叠的山和曲曲折折的水,虽然画得精神十足,却丝毫无助于排遣张浚内心的矛盾,反而使他心烦意乱起来。每每抬头瞥见这中原山水,却只能僻居古寺,与中原一限大江,二限长淮,层层阻隔,许久听不见前方的金鼓声。苦闷愤懑,积郁在胸,不得倾吐。

    

    5、相对无言

    茶罢搁盏,陆游问道:“几日前小侄去巡视江防,发现镇江城兵少粮乏,器械未备,斥堠未举。如此金人来犯,何以拒敌与外?若是叔父,当以何为?”张浚听后眼神更是黯淡,仿佛蒙了一层阴翳,他向陆游挥了挥手说,“叔父筋骨已衰,暮气渐深,不济事了。行军布阵,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哇。”

    陆游不解,“为何叔父如此消极?”张浚说:“我乃一介罪臣,刚愎自用,酿成符离大败,如今莫说是圣上,就连之前的故交幕臣也对我敬而远之啊。”略一沉吟,张浚接着说:“几日前,官家召我去福宁殿朝对,问我海州和泗州的布防。”陆游更是不解,“这却着实令人生疑,符离之败后,海、泗两州便落在淮西招抚使李显忠和建康都统制邵宏渊手中,何须问叔父城防布置?”“正是,我答到,两州近在畿甸,若落入敌手,金人便可瞰荆襄一窥巴蜀。”

    陆游问:“圣上作何反应?”张浚叹了口气回答:“圣上说,兵者,凶器也,如今群臣皆以战事邀美名,而利害不切于己。宗社之重,岂同儿戏。应以符离之败为戒,专事和议,使军民得以休养生息。圣上还说,海泗两州如同朝廷掣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金人算了。”

    陆游听后大骇,“遣使请和,增币献城,无小益而有大害,徒自折辱了大宋威仪,难道圣上忘了大庆殿上金人生辰使的谩骂吗?为朝廷计,当卧薪枕戈,专务节俭整军经武,如是,则北取中原可也。难道圣上心甘情愿与金人做叔侄朝廷吗?”

    张浚默然,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张浚颤巍巍地起身,走向书桌,吮毫拂纸,留字一阙,陆游定晴一看,正是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窗外,月凉如水,白茫茫一片,似在诉说无尽秋思无奈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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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博智  图/宋成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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