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月初二那天,北风凛冽,天空飘起了雪花,岛城大地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眼前的景色,使我想起了战争年代那冰雪覆盖战场的壮丽情景。
1948年冬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淮海展开了一场震惊中外的与国民党几十万军队的大决战。时下时停的雪,已经连续飘落快半个月了,12月23日黄昏,突然降下一场鹅毛大雪。茫茫天空,阵地周围,战壕深处都被笼罩住了,沉沉夜幕下的原野仿佛凝固了。我这个战地记者已在十几里长的战壕里和解放军战士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日日夜夜。这时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向我们袭来,使我们头难抬、眼难睁。脚底又滑,大家打着寒噤,蜷缩着身子,仍然紧抱着枪,警惕地伏卧在壕边,监视着就在几百米外的敌人,任雪水冻透在身上。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可寒气更烈,大地粉妆玉砌,而战壕里却热气腾腾,原来是第三野战军政治部文工团到阵地前沿来开展歌颂好人好事的演出活动。上午10时左右,忽然4架敌机飞来,一阵狂轰滥炸,把正在说快板的女文工团员马旋埋在土里。战士急了,来不及找铁锹,就用手扒土,当马旋在卫生所苏醒过来看到战士的手为救她而负伤时,感动得流了泪。她马上为战士歌唱起来,并立即又回到战壕拿起喇叭筒,向敌人喊话,开展政治攻势。这之后仅两个多小时,就有二十多个国民党兵跑过来向我方投诚,受到我方的热烈欢迎。
中午时分,敌机又来了,这次是来给被包围的敌人投送粮食、药品的,由于地面敌我双方的距离太近,有的物品竟掉到了我方的阵地上。战士们高兴地带着讥笑的口吻大喊:“感谢蒋介石运输大队长,欢迎明天再来!”
又一个深夜来临了,枪炮声也已沉寂下来了,在雪的旷野上,一切生命都静悄悄进入了梦乡,或远或近的山谷、平原、村落银装素裹,阵地周围有树的地方凝结着冰凌,水晶般挂在枝头上,显得分外妖娆,但战士们却无心欣赏这雪后深夜难得一见的美景,他们一心只想着及早消灭眼前的敌人,打过长江去,迎接解放全中国的黎明。
时光流逝,日月如梭。1949年5月,跨过长江天险,解放了大上海。抗美援朝开始了,1950年11月19日我又跟随中国人民志愿军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领地。时值朝鲜冬季,又刚下了大雪,-40℃。天寒地冻,我们虽然穿着单薄棉衣、布棉鞋、戴着布手套,但在这高山峻岭的冰天雪地里,仍然抵御不了。我是随军队的前线指挥所入朝的,乘一辆中吉普车夜间挺进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上,时而行时而被雪挡住停下。车上的人下来推汽车。黑洞洞的夜,路险打滑,又不能开灯,前进几公里路很困难。我们乘坐的汽车过黄草岭,美军飞机连续轰炸、扫射、飞机上投出的燃烧弹,照得地面通亮,汽车随时都有被炸、掉到悬崖下的危险。到了驻地,不敢进朝鲜人的房子。山沟、树林、大地白雪皑皑,我们就野外露营在雪地里。我们机关干部、部队指战员就在冰雪地里战斗生活,成千上万的人被冻截肢成了残废。在这样一种“一把炒面一把雪”饥寒交迫的恶劣环境里,广大干部战士毫无怨言,精神焕发。不少日子,战士们一天只能喝上一顿稀饭,渴了吃雪水,为战争胜利而战斗着,被誉为“最可爱的人”。
雪的景色、雪的记忆、雪的情思,六十多年来一直萦绕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