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无边的夜空里。烟花在瞬间散落

　　倾诉人：海涛年龄：34岁职业：私营业主记录：冷严冰

　　我被爱情撞了一下腰

　　十年前，我从鲁西北的一个小村庄考到了青岛一所大学读书。离家的时候，母亲给我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服，上下打量着我说：“你看，我的儿多精神，将来说不定也能给娘领个城里媳妇回来。”

　　进学校的第一天，学生会为了欢迎新同学，举行了盛大的晚会。跳跃的篝火，欢呼的人群，圣洁的月光，可是这一切在我眼中都抵不过女主持人惠明的一个微笑。这一晚，焰火晚会的内容自然成了新生们议论的话题，主持人惠明也便成了中心人物。据说，惠明可是学校里当之无愧的校花，省大学生选美冠军，全国英语演讲大赛亚军……奇怪的是，惠明的每一项荣誉都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头。连我自己都有些纳闷——怎么了？上中学的时候，我常常真心实意地去帮助自己的竞争对手，而一个高年级的陌生女生何以引起自己这么强烈的反应呢？当晚，初次离家的我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辗转难眠，后来好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竟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一个姑娘一起去爬泰山，快到中天门的时候，我一抬头，上面一块山石突然滚了下来，吓得我把姑娘拉到怀里，这时候人也就醒了。我从床上坐起来使劲去想姑娘的那双眼睛，发觉竟然是惠明含笑的单凤眼。我为自己的单相思笑了起来，要知道那一晚不知有多少人和惠明在梦中相逢呢。

　　我是一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少年，肩上挑着父母和乡亲们沉重的期望。课堂上，我认真地听讲；课下，我抓住每一次社会实践的机会。我希望自己能够多学点知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可是在学习之外，我心里也有块柔软的东西，那就是对惠明的暗恋。于是，我不放过任何一次学校活动，不放过惠明在舞台上的一颦一笑，虽然在一个农村少年的心中那永远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爱要怎么说出口

　　如果说在没有接近惠明之前，惠明在我心里是高贵聪慧的公主，而与她真正零距离接触之后，惠明便成了邻家女孩。上大二的时候，我在校学生会干社会实践部部长，惠明是校学生会主席。有时候，为了搞好一次社会实践活动，学生会常要去企业或附近的乡村先搞前期调查，而这种机会也无形中拉近了我与惠明之间的距离。她喜欢站在街头吃烧烤，喜欢下雨的时候在海边淋雨，喜欢到田间抚弄青苗，这些都是我不曾料到的，也许正因为此，我才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惠明的父母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她有优越的家庭环境，而我的父母都是鲁西北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们一辈子恪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播种希望，收割希望；这种家庭之间的隔阂，让我在惠明面前还没言爱就先矮了三分。惠明是个很细腻的女孩，每到一个农户家中，她都买玩具送给孩子，买吃食送给老人，乡里人家实在，我们屁股还没有坐热，他们就四处张罗着杀鸡买鱼。一次，一个快言快语的婶子把惠明拉到一旁问“那个小伙子是你什么人”，惠明的脸一下红了：“朋友。”“朋友？不对吧。我看是相好的，要不他怎么那样看你？”惠明把脸扭到一边，脸红得像块红布。那一刻，我脑子里萌生出一个念头，希望自己能和惠明就这样静静地在那褪了色的农家木桌前坐上一辈子。

　　什么是你沉沦的理由

　　惠明对学业、事业都看得很重，她告诉我她毕业后要出国，干一番大事业。大三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批日本留学生，进修汉语和中国历史。惠明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又精通日语，所以与日本留学生们接触比较多。一来二去，她与其中的几个人成了朋友。也可能爷爷是老八路的缘故，我对日本人总是怀有芥蒂。有好几次我都以朋友的身份告诫惠明：“要和这些人保持一点距离，太轻信他们会吃亏的。”惠明笑了：“别小心眼，难道还怕我被拐跑了？”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竟注定了惠明后来悲剧的人生。

　　这年暑假，惠明告诉我，三个日本朋友邀请她去日本玩，她很珍惜这个机会，想借此开阔一下视野，为以后出国做准备。看到惠明去意已决，我知道只能祝她一路顺风了。近两个月的长假对我来说度日如年，有好多次我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都是一头的汗水，我真怕惠明在外面遭遇什么不测。

　　开学的时候，惠明带着异国的风情回来了。许多同学说经历了东渡之后的惠明温柔了许多，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日本女人的味道了。是的，她真的变了，变得让我无法相信她曾是那个英姿勃发、积极向上的惠明。她不再积极地组织学生活动，她开始逃课，还有人说高贵的惠明已经成了酒吧和夜总会里的常客，我曾经为这些话和那个男生狠狠地打了一架，末了，我们两个喝得大醉，那个男生告诉我：“你以为我愿意诋毁惠明吗？她是我梦中的女神，可是，你没看到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一夜，我提着酒瓶沿着高雄路一路找下去，直到凌晨一点多，我看到从学校附近的酒店出来三个人。中间是个女孩，两侧各有一个男人架着她。其中一个男人说：“去我家吧，我老婆不在家。”女孩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个酒店。”这熟悉的声音将我那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唤醒了———她是惠明！我疯了一样把手中的酒瓶扔向其中一个男人，大叫一声“惠明”，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看到我，惠明使劲把身边的两个男人向两边推开，呆呆地站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雨来，雨帘包围了整个世界，清洗着所有污秽与尘埃。我对惠明的感情走到了尽头，截然不同的人生目标让我们像两条平行的轨道永远不可相交。

　　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惠明的沉沦曾经像一朵蘑菇云，轰动了整个校园，同学们无不扼腕叹惜。疯狂的自暴自弃带给她巨额财富，她穿金戴银，开着跑车，所到之处，换来百分之百的回头率。她有了男朋友，某市市长的公子。惠明毕业的时候，我还差一年完成学业。她打电话给我，说她就要走了，能否送送她。电话这端，我长吁一口气，没有说话，她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我真得很希望你能送送我。”

　　七月总是带给人一种伤感。我们曾在七月从高考的阴霾中走出来，又要在七月各奔东西。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看见了那个让我痛并快乐的女孩，她正不时地翘着脚跟，用清亮的眸子在人群中逡巡。那一刻，泪水悄然漫过了我的双眼，可我却终究没有向她挥一下手。后来，惠明在男友的帮助下，顺利地在海关找了一份工作。

　　最后一次与惠明联系是我毕业后的第四年。那时我在一家国营小厂厂办干秘书，活得无聊而困顿。一天，我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还记得我吗？我是惠明，去深圳路过青岛，想见见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被惠明的不期而至弄得不知所措。这些年我对惠明的事有所耳闻：她和市长的儿子结了婚，又离了婚；辞去了公职后，自己经营一家公司。许多人都说像惠明这样的女人不适合娶回家做老婆。停顿了良久之后，我说：“好吧，你不要跟我联系，你在酒店等我，晚上6点我会去找你。”

　　当天下午单位来了紧急任务要加班赶一份材料，我无法脱身。第二天中午，我赶到那家酒店的时候，惠明已经走了，酒店的小姐拿给我一封信，说是她留给我的。内容如下：海涛，我知道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因为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其实在醉酒当歌的男人面前，我只是一个放浪形骸的女人。每当铅华洗尽，我都不敢面对自己，我是一个比烟花还要寂寞的女人。从前，你曾经在一张纸的背面写过“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话，可惜又用笔勾掉了，那时我就想能与一个相爱的人白头偕老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惜你终究没有把这句话告诉我，于是我们最终也没有成为恋人。那一年的日本之行是我人生的梦魇，最后我活着回来是因为还牵挂着年迈的父母。从此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周旋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间，在充当他们的玩物的同时也玩弄着他们的感情，换取那不干不净的金钱。后来我厌倦了，于是我卸掉了身上所有的羁绊，选择了浪迹天涯。海涛，多一点自信和勇气吧，你会是一个出色的男人。让我们一同共勉。惠明。”走出酒店的时候，附近一家理发店传来了赵传的老歌《你我的约定》：“那年你决定朝北而去，而我却必须向南远行，你渡过那条潺潺小河而我却翻越这座高山……”

　　后来，我辞掉了厂里的工作，跳槽到了一家外企工作。多年来，我一直记住惠明给我的寄语，努力去做一个自信的男人。后来我成功了，自己开了公司当了老板，并娶妻生子，过上了让人羡慕的生活。而这几年我也多方打听过惠明的下落。有人说，她到新加坡发展事业，受到挫折，于是重操旧业，成了当地有名的舞女；有人说，惠明看破红尘后，出家为尼，与清灯古寺为伴；还有人说，惠明到南方发展，事业红火，遭到别人嫉妒，被当地黑社会暗杀。

　　对于种种传闻，我都不置可否，惠明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她留言“让我们共勉”，就一定能摆脱烟花的寂寞，选择一种昂扬向上的生活方式。这些年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着惠明有一天会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已经找到一片明朗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