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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礼贤日记解读:一战中的青岛

来源: 作者: 2016-01-08 10:32:39 字号:A- A+

  一战爆发特别是日本对德国正式宣战后,“青岛花季一样的生活结束了,故人们四散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送走赴济南避难的妻儿,德国传教士、青岛礼贤书院创始人卫礼贤选择了留下。

  战前,他安抚和疏散民众;战时,他组织红十字会员庇护妇女儿童、救治伤员、掩埋死者尸体。他还在隆隆的炮击声中,心无旁骛地继续翻译中国传统文化经典……

  青岛被日英联军围攻的日子里,卫礼贤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了民众的恐慌、双方的交战、战争带来的创痛以及青岛沦陷的失望和哀伤。这些文字史料,为重读日德青岛之战提供了另一个视角。

  恐慌与谣言

  “乌云已在地平线上聚积了多时。战争终于爆发了。就像是一声号叫撕裂了长空,所有花季一样的生活结束了。”在1926年出版的《中国心灵》一书中,卫礼贤仍以略带惋惜的笔调,追忆12年前突如其来的日德青岛之战——它似晴天霹雳,打破并终结了德人在青岛田园牧歌般的宁静生活。

  就像传染病一样,战争引发的恐慌与不安在青岛快速蔓延。卫礼贤在日记中写道:“8月2日,宣统皇帝的老师们来我家做客。他们打算前往崂山游览,但却被拦在了城门口,整个市区由于战争状态已被全面封锁。中国民众陷入恐慌,人们潮水般涌向开动的火车。”

  恐慌与混乱之状,胶海关代理税务司、日本人大泷八郎在《1912—1921年胶海关报告》中,也有较详细的记录:“青岛提早开放避暑营业,到处呈现繁荣兴旺景象。突然发生的俄法联合对抗德国的战争消息,像一枚炸弹那样,在来自上海和其他中国港口在青度假的外国侨民间传播开了……人们害怕英国参加这场战争,不久被8月4日英国对德国宣战的消息证实了。人们曾想到青岛将会遭到敌国狂轰滥炸,以致在两周内每昼夜都有快乐人群光顾的海水浴场,变成了好似一列火车离开车站后,月台上空旷无人的沉寂景象。”

  受胶澳租借地第四任总督迈耶•瓦尔代克委派,卫礼贤协助当局安抚中国人惶恐的情绪,并成功地说服了中国官员暂时不要离开。英对德宣战后,考虑到敌人可能从海上炮击青岛,胶澳总督府提醒妇女和儿童尽快离开。消息传来,“再一次给这座城市带来不安”。

  8月15日,日本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战争的幽灵在青岛上空徘徊。“民众中普遍不安的情绪与日俱增,城里种种荒谬的谣言四处传播,许多曾表示愿意暂时留在青岛的中国官员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卫礼贤在日记中不无感伤地说。

  在《中国心灵》中,卫礼贤还记录了惶恐逃难的个案:“我特别记得一个叫武士英的人(经记者考证,此人应为戏剧家洪深之父洪述祖),他被控杀害了国民党南方领袖宋教仁。于是逃到青岛,他是一个膘肥体胖的家伙。他找了一个文官房子躲了起来,他认为那里可能更安全些。他简直就是一幅被愤怒折磨着的罪恶良心的活画面。他眼里看不到任何人,干燥的舌头不断舔着干裂的嘴唇,徒劳无益地想使它们湿润些。他生活在不断担心被驱逐的恐惧中,一旦被逐,他也就死定了。而战争造成的恐惧要更强烈些。他到我这儿来,要我给他搞张船票。我问他难道不觉得青岛更安全一些吗?他说,他倒不那么认为。他已经为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了准备。”

  众多史料显示,1914年8月中下旬,青岛暴雨连绵,桥梁和铁路被毁断,这样的坏天气加重了不断上演的逃难现场的混乱和悲怆。在8月16日的日记里,卫礼贤写道:“运输德国妇女和儿童离开青岛的‘帕克斯特’号轮船遭到了英国人攻击,乘客们提心吊胆地被转送到了威海卫。另一艘‘安平’号轮船由南方的中国人冒着倾盆大雨开出港口,整幅场面混乱不堪。”

  卫礼贤在《中国心灵》中,生动地描述了“这一混乱不堪的场面”:“骚动情形真是无法描述。一个商人站在甲板上,因为混乱,搬运工没有办法把他的行李拿上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行李近在眼前,却无法拿到。他叫喊着、命令着、威胁着——但毫无结果。最后,他暴跳如雷。我从未见过一个处于如此歇斯底里状态中的人。当包船者和家人赶来时,船上挤得满满的,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给他们找到一个容身之地。不管怎样,这最后一艘船终于安然离港了。”

  8月22日,卫礼贤的夫人莎罗密(中文名字美懿)和孩子、妻妹欣德跟随最后一批中国熟人乘火车赴济南避难,“独有恭亲王(溥伟)、高天元留了下来”。

  8月27日,日本第二舰队抵达青岛海域,全面封锁胶州湾,并建立了由驱逐舰、巡洋舰构成的两道封锁线,从海上割断了德军对外联络的通道,青岛由此进入“与世隔绝的日子”,彼此打探成为熟人们获取外界信息的主要形式。

  卫礼贤将礼贤书院尊孔文社的一间房屋腾出来作办公室,每天4点钟,就会有中国的熟人们聚集在这里等候获取最新的消息。

  “9月15日,恭亲王来到我的住所打听战场的最新情况。9月17日晚上,我去了俱乐部。现在到俱乐部来的人很多,因为这里可交换信息……据说,日本人计划建造一条临时轻便铁路,以便他们从王沟庄途经即墨运输战争物资。”

  这样传播的信息中,自然难免有谣言甚至以讹传讹的成分。

  9月18日,日军自崂山湾登陆,惶恐的中国人中开始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日本人攻下青岛,将会杀掉所有为欧洲人工作的中国人。“这需要我们花很大的力气去劝说他们不要相信谣言,幸运的是我的仆人们意志都很坚定。”

  进入10月中旬,日德青岛之战正酣,一轮谣言又起。“中国人中散布一种说法,称日本人飞机扔下许多份通告,要求所有中国人离青。显然这是一个谣言。”卫礼贤慨言,自开战起,谣言满天飞。

  谣言,随着11月初战争局势迅速改变和青岛岌岌可危,更加变本加厉。

  卫礼贤在日记中如是表述:“还有许多真假难辨的消息四处流传,如果完全听信这些传闻,所有海军部的官员都应当被逮捕。还有的说,一些日本军官在德国军官里有熟人,偶尔会给他们提供一些情报。例如‘我必须要把您团团包围,这让我感觉非常遗憾。所以我每天都往胸口划十字,祈祷您不要受伤。’”

  而这样的谣言,直至德败青岛易手日本。

  11月7日早晨,防御堡垒相继失陷、已无回天之力的德人在信号山悬挂白旗,德占青岛时代结束。日本士兵进驻青岛后,劫掠事件不断上演。“原因是日本部队出人意料地侵入城里,一切来得太突然,军官们还没有对士兵有所约束。此外,总体上可看出,日本方面是希望维持良好秩序的。”在观察了日本人一天的表现后,卫礼贤继续写道:“眼下,到处都在议论日本人枪毙了很多人,但多数应当只是谣传。”

  救援与译经

  青岛市档案史料载,黑云压城时,中国红十字会会长吕海寰在青岛组建了红十字分会,卫礼贤任会长,会址设在礼贤书院,并将同善会医院(花之安医院)和礼贤书院西偏房作为养伤疗病所,美懿女子学堂作为妇幼避难所。分会在理事长之下设医疗队,有医生、看护、杂务、担架员共45人,配备救护车两辆,救护箱1个,担架两副。经费靠会费和募捐,凡是捐款25元以上者为正式会员,有14人;捐款5元以上者,均为临时会员,有38人。

  对于青岛红十字会的组建,卫礼贤在日记中有所记录——

  “(8月初)关于建立一个红十字会中国协会的事宜正在商谈中,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已通过认捐的方式,募集到了很大一笔捐款。

  8月28日,从高密传来消息,称那里的人们希望得到我的帮助,建立一个红十字会。第二天,我来到高密。只要条件具备,我们将会采取预防措施以收容难民和伤员。我们选中了一座已经废弃的德国军营做收容所,但营房因为缺乏任何必要的维护而濒临坍塌。”

  9月24日,日陆军主力部队集结于即墨、王哥庄一线。经9月26日石门山战斗和27日孤山、巫山战斗,日军击破德军前哨警戒阵地。28日,日军占领巫山至孤山一线的攻围阵地。同日,英军步兵联队第二营在崂山湾登陆,协同日军会攻青岛。

  青岛争夺战箭在弦上,青岛红十字分会的救援作用开始显现。在日记中,卫礼贤写道:“9月28日,礼贤书院里突然涌来一大群难民,拖家带口从台东镇而来,没有足够的房子安置,我与卡普勒先生讨论后,后者把砖窑提供出来做住所。”

  据其自述,卡普勒的砖窑里共安置了100名中国妇女和儿童,所有人得到了最大可能的妥善安排,单个的家庭自行组成了独特的小单位。尽管住宿条件有些简陋,但他们仍为可以在一块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而感到高兴。身无分文的贫民由红十字会提供食品,两名护工日夜负责。

  10月30日起,对青岛形成合围之势的日本海陆军队向城区发起总攻,卫礼贤和红会人员昼夜奔忙。“凌晨,红十字会一支分队去湛山照料伤员,但却空手而归。原来,村民们被转移到一个小岛上,以躲避炮火的袭击。”

  城区总攻击战中,卫礼贤组织红会人员冒着弹雨和房屋坍塌的危险,救治伤员、掩埋死者尸体……在孙女贝蒂娜•威廉拍摄的纪录片《沧海桑田——卫礼贤与〈易经〉》中,“卫礼贤”自陈:“我们的学校和房屋遭到了轰炸,整个院子满是鲜血、碎石和破布,这是我们最艰难的时刻……晚上,我找警察掩埋死者尸体,警察抽不出时间,我们只能自己动手。”

  卫礼贤以传教士身份在中国生活了25年(其中青岛22年),“不曾为任何人洗礼”,却以翻译以《道德经》、《易经》、《老子》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经典而声名远播,成为“东学西渐”的典范推手。

  青灯孤影,兀兀穷年。即使在日本人围攻青岛的窘迫日子,卫礼贤也没有放弃译经。这一点,可从他的日记中管窥:“9月18日,为了不至于毫无疑义地荒废这段时光,我开始着手一个较大的中文翻译工程。我把以前关于《家语》(孔子的家语)的准备工作重又翻了出来,先是粗略地将《家语》这本书通读了一遍。”

  9月23日,他继续写道:“我现在与高孟贤定期编写《孔子家语》读物。每天下午,我再将上午高给我写出的文章释义翻译成德文。”

  10月30日,日本向青岛城区发起猛烈轰击,沉迷于译经的卫礼贤仿佛置身事外。“我在图书馆里进行翻译工作。从伏案中抬起头,发现(停在水雷库房后面偏北的方向)老旧的‘猛虎’号炮艇正遭受敌军陆炮的狂轰滥炸。”

  卫礼贤的执着、投入以及累累硕果,赢得了中国学界的认可。1932年3月,德国研究会发起人、著名学者郑寿麟在《卫礼贤的生平与著作》文中感慨:“卫先生半世替中国文化做宣传,德国对他尚且非常敬仰,中国对他,实在有很多该感激的地方”。此时,卫礼贤已辞世两周年。

  空战与损伤

  100年前日德青岛之战中,青岛的上空首次出现了对垒的战机,这是东亚空军作战的肇始。

  一战史研究专家、《一战影响了中国》一书的作者刘增平评价说,“日德军队青岛的空中之战,只是以侦察对方作战行动为主的小规模空战。除侦察外,在射击、轰炸方面尚处于初级阶段。”

  对于日德青岛空战,围困城内的卫礼贤感受真切。今天,重读百年前的卫氏日记,仍不乏生动鲜活的现场之感。

  卫礼贤在日记中称,日本人在青岛附近海域准备了一艘特殊的大船,专门为这些飞机停泊。它们大多从叶世克角(现莱阳路海岸一带)以南起飞,“主要目的是对我们施加心理攻势,轰炸倒还在其次。事实上,收效甚微。”

  卫礼贤所言的“特殊的大船”,即日本水上飞机航母“若宫丸”号,它是世界上最早的航空母舰之一。有史料显示,“若宫丸”号原是一艘商船,1913年,处心积虑的日本海军着手将其改装成水上飞机母舰,次年日德青岛之战派上了用场。

  从卫氏日记可看出,9月中旬至10月中旬,是日德空战的集中期。日本战机频频飞赴青岛上空,侦查德国地面防御堡垒,并向港口等设施投掷炸弹。德国战机起飞迎战,双方在空中对峙、扫射。

  9月16日下午,飞过来一架日本战机,扔下6颗炸弹,榴霰弹击中了船厂,就在离医院很近的地方落下一颗榴霰弹壳,我们的屋顶也被飞过来的榴霰弹丸砸坏了。

  9月17日,德国飞行员一大早就起飞了。原本我们有两名飞行员和他们的“鸽式”飞机,由于不利的风向因素,两人在起飞后不久相继坠落下来。其中一人(米勒斯科夫斯基少尉)伤得很重,以至于在整个青岛被围期间都未能再次驾机起飞;另一名飞行员(贡特•普吕肖夫少尉)很快恢复了健康,并将他的飞机修理好,出色地完成了许多任务。有一次,他在空中与一架日本飞机相遇,他用毛瑟手枪向日本飞行员射击,但没有给对方造成严重伤害……

  从现在(9月21日)起,在无风日子里,每天都会有一架日本飞机飞过来。它常常遭到榴霰弹猛烈地射击,也向地面投弹。它看上去有几次明显中了枪弹,但从未受过严重损害……我们可以清楚地瞅见飞机投掷的炸弹往下掉落,并发出一种独有的带旋转的声响。只要小心一点,很容易让自己掩蔽起来。因为这些炸弹通常需要5—7秒钟才会跌落在地上。而且,爆炸威力不是很强,主要的瞄准目标是船厂,偶尔也会尝试轰炸防御工事及紧挨克拉拉湾的飞机仓库。总之,造成的损失很小。

  10月5日下午,又一日本战机飞来,向炮兵弹药库扔下炸弹,一中国人被炸死,德国军械维修师受重伤。

  10月10日清晨6时,德军飞机升空侦查日军阵地。7时,一日飞机飞临青岛上空,它炸死了基督教堂以南一间屋子的中国人。随后德机飞来,两架飞机玩起了技巧,没有伤及对方。

  10月21日下午,久未谋面的日本双翼飞机又飞了过来……

  10月23日早晨6点,德战机飞上天空,侦查日本炮兵阵地方位。飞机遭到日本人猛烈炮轰。还没等它返航,一架日军战机飞来,并投下炸弹,其中一枚炸死了台东镇一中国男子。

  一战档案史料显示,自10月下旬起,日军着手总攻,陆地重炮、海军军舰大口径火炮交相呼应,对德国堡垒、青岛城区设施进行轮番轰击,德军“以牙还牙”,炮战成为主角,有关日德空战的记录遂在卫氏日记中消失了。

  炮战与灾难

  日军海军军舰大口径火炮、陆地重炮齐发,德军用密集的炮火还击——炮战,是日德青岛之战的一个重要组成。实际上,海上炮击自9月下旬就已实施,它给青岛城市设施、无辜者的生命造成了巨大灾难。

  “9月28日,来自海上的炮火十分猛烈”,卫礼贤叙述:站在楼上窗前可望见炮弹撞击在伊尔蒂斯山上和俾斯麦山上爆炸的场景。因为军舰离城市很远,最先看到的是炮弹撞击地面上,然后是轰的爆炸声,随即看到一大片泥土和黑色烟云扬撒在空中……炮弹最终离城市越来越近,落在弹药库旁,把地砸出大窟窿,住所屋前大树不断落下折断的树枝,小门楼的屋顶遇到了一些损害,整条上海路被炮弹碎片和瓦砾盖没了一层;战地医院里落下多块弹片,一名想看热闹的男子被炸伤。这次轰炸,整个战地医院被清空,搬到了其它应急建筑里。

  ……

  10月31日起,日军向青岛城区发起总攻击。卫礼贤在日记中,描述了炮击的惨烈——

  31日天刚亮,日军新一轮轰炸开始,炮兵弹药库、后勤给养部、天文台附近都遇到炮火袭击。7点半,造船厂中弹着火。不久,亚细亚火油公司和标准石油公司两个储油罐被击中起火,两道黝黑巨大的烟柱腾空而起,直冲云端,遮住太阳,仿佛出现日食。中午,日军向大鲍岛扔下六枚炸弹。整个下午,青岛、大鲍岛、台东镇均遭到猛烈轰炸。

  11月1日早上7点,来自地面的、海上的新一轮轰炸开启,船厂巨型起重机被炸飞,船坞被炸沉。一枚炮弹掀掉礼贤书院礼堂屋顶一角,却没有当场爆炸,继续飞行到马路才爆炸。两枚炸弹落在女子学院,其中一枚炸毁两间女生宿舍。中午爆炸暂停,下午两点又开始。

  炮击给德军、给城区居民带来严重伤害:“医院里挤满了伤员,或在动手术,或在包扎伤口,许多伤员大腿骨折,还有一些腹部中弹,一个人的一只胳膊须截肢,等待区的地面上堆积着好几大摊鲜血。所有伤员发起高烧,有的因此大发谵妄,狂躁的将身上绷带扯开,并剧烈呕吐,另一些伤员躺在床上痛得直哼哼。”

  海关代理税务司、日本人大泷八郎在《1912—1921年胶海关报告》中透露,10月31日至11月6日,日军在7天轰炸中发射炮弹重量约1600吨。卫氏日记中透露出一个细节——1600吨炮弹的“杀伤力大打折扣”。

  “尽管日本人发动了猛烈的轰炸,但伤亡人数很少,这简直是个奇迹。对城市轰炸的结果同样如此。特别走运的是,日本人的炮弹里有许多哑弹。单单在我们地皮上就找到了许多没有引爆的炸弹,他们一旦爆炸,足可以摧毁整幢建筑。有一枚15厘米长的炸弹就紧挨着躺在屋子的后面,另一枚在图书馆旁,许久以后才被发现。还有一枚藏在花园的围墙下面,直到现在仍在那儿。此外,还发现了许多枚炸弹(未爆炸)。”

  无助与凄惶

  诚如孙女贝蒂娜•威廉在拍摄的纪录片《沧海桑田——卫礼贤与〈易经〉》中所言,“一战的爆发,结束了青岛欣欣向荣的生活。”

  8月底,日本海军第二舰队封锁青岛海域,被围困的青岛就像一叶孤舟,一些食品开始出现短缺。“土豆、鸡蛋、水果、黄油。”卫礼贤在日记中一一列举。

  食品短缺,随着战争的走势日益凸显,“一日三餐中能看出战争的影子”。心细的卫礼贤为后人留下了生动、形象、传神的记录——

  10月16日,放牛人把奶牛群赶到台东镇卖掉,揣着钱悄悄地从战区潜行溜走。从现在起,没有牛奶喝了。

  10月21日,鸡蛋告罄。晚上,在熟人处吃饭,最好的葡萄酒没有了存货,眼下的饮食搭配就像一个人上身穿燕尾服下身只穿内裤一样。

  10月22日晚上,去梯尔庇茨大街“橡树”饭店,晚餐几乎只有肉食,分量足,再配上黄油面包。

  10月28日,单从晚饭就可看出目前所处的战争状态。匆匆忙忙扎起来的花束耷拉着脑袋插在花瓶里,那副恹恹的样子更像是一堆野草。毫无装饰的墙壁将熟悉的俾斯麦侯爵石像的胸膛映得更加苍白。大厅内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极不舒服的气氛。

  这种困顿、窘迫,还体现在与外界的联络上。卫礼贤在日记中说:“美国领事裴克近几天离开青岛,我托他给妻子捎封信,这也许是青岛失守前最后一封家书。当然,首先还得通过检查,特别是检查士兵的家信很有必要。裴克将所有信件藏在一根竹棍中,安然抵达上海,途中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青岛档案史料显示,9月28日,英军步兵联队第二营在崂山湾登陆,协同日军会攻青岛。日英联军自海上向青岛发起一轮接一轮的轰炸。对德军而言,战争正朝着不利方向快速逆转。“无可奈何花落去”,自此,卫礼贤的日记里,多了一份无助和凄惶、惆怅与哀伤。

  “9月28日下午4时,散步到俾斯麦兵营。途中,第一次遭遇来自陆地的炮击:敌人从孤山向港口的船厂进行轰炸。沿着海滩旁一条马路往回走,一路未遇到行人,感觉行走在一座被禁严的死城。”

  10月29日晚上,卫礼贤去了空无一人的港口。几天前,德军炸毁一艘客轮,沉入水底阻塞了一半的入港通道,港口因此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在防洪大堤,他忆起了港口启用仪式人头攒动、欢天喜地的场景以及“伊尔蒂斯”号趾高气扬地将剪彩缆绳撞飞的一刹那。“如今,可怜的‘伊尔蒂斯’号连同几艘小汽艇被德军炸毁后团成一个大铁疙瘩,静静地躺在入港口的某一处。这是怎样的一种对比?”可以预见,卫氏神色凝重,满目凄凉,笔触中流淌着深深的忧伤。

  而触动卫礼贤敏感神经并让他伤感不已的,还有胶澳租借地末代总督迈耶•瓦尔代克的憔悴、老警察海尔默的泪水。

  在11月3日的日记中,卫礼贤自述:“我前往俾斯麦兵营,请求总督下令将炮兵连撤走,它的存在威胁到医院和设在霍夫特府邸的战地医院的安全。在水泥拱顶地下室的楼层底处见到总督,他两鬓花白得厉害,看上去很令人担心。他的处境肯定不容易。”

  而此前的总督迈耶•瓦尔代克,出现在英国人查理•B•柏狄克笔下的形象是:“身高1.9米,体魄健壮、仪表非凡,留着灰斑的山羊胡子极像一个俄国将军,在任何环境里都很引人注目……对部下公正、坦白,因此他们不怀疑他管理青岛的能力。”

  11月7日6点23分,大势已去的德军在观象山升起白旗。早晨7点,卫礼贤去警察局,想打听一下战事最新情况。“初升的旭日下,可清楚地看到信号山、天文台上飘扬的白旗。警局巡佐拿出望远镜观察一番后说:‘那是日本人的国旗。’”

  在当天的日记中,卫礼贤留下了对比鲜明而又耐人寻味的凄惶悲怆画面:

  “我和老(警察)海尔默告别时,泪水浸湿了他的眼眶。早先被俘虏的两个日本士兵在这一刻被释放了,他们高兴地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属于他们的时刻终于来了!”

  自这一天起,青岛开始易手日本。对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们而言,屈辱的又一页翻开了。

  (注:文中“日记”均引自《德国孔夫子的中国日志》,卫礼贤 著 秦俊峰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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