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最具诱人魅力的城市，谁也比不上上海，无论今天的日新月异，还是昔日的光怪陆离，都始终让人产生阅读的冲动。近几年有关上海前世今生之作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我是逮到必读的。

    以我的眼光，有关上海的书，有两部很有特色。其一是王安忆的《寻找上海》，其一 是旅美学者李欧梵的《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两书的不同显而易见，王作是作家眼中的上海，感性而生动，声色犬马，流光溢彩，是一幅流动的画，其中流漾着浓浓的怀旧情绪。李著是学者眼里的上海，重于文化的研究，理性而节制。因此，王安忆笔下的上海是可亲可感的，我们似乎可抚摸到上海肉的温润，嗅到上海衣鬓的甜香。而李欧梵的上海，则是旁观者冷静的观赏物，是远距离的透视和观照。

    但两书之间有一种共同之处，就是对上海充满着强烈的爱。王安忆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上海，像成千上万的上海人，感情已与上海不能分割，她的爱憎喜怒哀乐都同这座城市分享，她甚至有意无意地在为这座东方明珠城市绣像了。而李欧梵虽身在美国，同样不能忘怀上海给他的那种带着惨痛滋味的记忆。

    我们说王安忆的《寻找上海》是一部“清明上河图”式的作品，以全景式的视觉去看上海，覆盖上海的前世今生，但更多的笔墨则是展现上海解放以后至今天的风云变幻和潮起潮落中的芸芸众生，世俗但多姿多彩。不过，却使人们在眼睛过足了瘾儿的同时，产生一种不满足，似乎阅读后上海在我们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一堆零碎的金银珠宝。

    这时，我就更喜欢去阅读学者李欧梵写的《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了。在观照的时间上，它只停留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那个上海，这是怎样的一个特殊的时代！上海如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充分地展露她的雍容华贵，拿李欧梵的话说，这就是“上海的摩登”时代。虽然观照的时间短，但观照的范畴却广，不仅仅是跑马场、歌舞厅、咖啡馆、亭子间里的杂色人生，更把眼光扩展到这座华洋杂处的东方大都市缤纷的文化。作者说，他对老上海的心情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怀旧”，而是一种基于学术研究的想象重构。因此，他笔下的上海就不像王安忆般世俗而琐屑，而是充分地展现一种奇特的文化现象。上海是中国很具典型意义的东西与文化碰撞融合的城市，其文化呈现出一种多姿多彩的艳异，这种杂色而斑斓的文化就形成了它的独特性，既不像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古典内敛的文化，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充满扩张性又转瞬即逝的快餐文化，而是一种张爱玲式的带着某种颓废的“精致的完美”。

    很难说，李欧梵对这种文化是特欣赏的态度，作为学者之所以观照这个特殊时代的这种特殊文化，无疑是因为它更具典型性上的意义。而对这种特殊文化现象的研究，当然更有助于了解中国在西方文化冲击下，文化方面的变异与裂变。

    描写过去，不是为了单纯意义上的“怀旧”，倘仅仅把落足点放在“怀旧”上，就会无可避免地流于浅，这不是李欧梵写《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的目的，他更希望的是，通过对已逝文化的观照，为今天上海新文化的重构，提供一点借鉴。

        林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