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院的人把腿脚有些毛病的人叫“瘸子”,这并非什么恶意,只是一种称呼而已。
刘瘸子是突然搬进我们院的。当时有个邻居搬走了,好长时间没有人来住,有一天,大门外停了一辆大卡车,一帮子工人把一些很简易的家具搬到那间空房里,随后便住进了刘瘸子。
刘瘸子看上去挺老成,但一问才30来岁。别看他腿有些瘸,模样、派头甚至气质一点也不差,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人。这对我们这个文化层次不高的居民大院来说,也算是增添了“光彩”。
刘瘸子很善交际,见了大家总是主动打招呼,表情很和气也很友善。
那阵子不少小青年跃跃欲试想炒股,但对股市的知识很欠缺,夏天里大家吃过饭在大院里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时有人想起了刘瘸子,说:“这家伙文绉绉的说不定懂。”于是大家一起喊他,他答应着从屋里出来,瘸着那条腿一踮一踮地走了过来。听说大家是问股票,他笑了,几句话说得大家茅塞顿开。接着他还给大家分析了几种股票的走势,让人听了都打心里服气!后来大家一问都乐了,原来刘瘸子在一家证券公司兼职,他的正当职业是工厂的质检员,不过工厂不景气,他下岗了。别看刘瘸子是工人,可也是大学毕业,只不过学的是函授罢了。大家还知道,他打小没了爹娘,是大姐把他拉扯大的。他那条腿是小时候有病落下的。现在他大姐跟着儿子去了东北,他就一个人搬出来住。问他有了对象吗?他笑而不答。事后大家说,可能就因为那条不争气的腿,不然,这么好的年青人不抢了才怪呢!
有一天晚上邻居们发现刘瘸子屋里来了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更让大家吃惊的是那女的竟然第二天一早从刘瘸子的屋里走出来。许多人当时就推测:那女的昨晚跟刘瘸子住在了一起!“嗨,现在的年青人就这样,婚没结,人先粘在了一起,敢情这就叫时髦?”院里的人议论纷纷,特别那些老人更是唠叨个不停。也怪,在我们大院这种事第一次出现,不让人说不可能。说归说,但见了刘瘸子大家还是笑脸相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刘瘸子也从不和大家介绍那女的身份和来历,只是每个周的某一天或两天,那女的就来找刘瘸子。有时晚上住下,但次数很少,多数是呆上几个小时就走了。
常了,大家不再议论了,只是一些老人关心地问他:“啥时办喜事啊?办了吧,都老大不小了!”刘瘸子一边答应着,一边笑,但那笑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勉强。
过了一阵子,大院里来了两个中年人打听刘瘸子的住处,问完了又问平时都有些什么人来刘瘸子家,还问是不是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的?这一问邻居们警觉了,纷纷问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说,“没什么,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来打听一下。你们不说就算了。”晚上大家把白天的事跟刘瘸子一说,他显然有些紧张,不过很快就镇静了,一个劲地说,“谢谢大伙,多亏大伙。”弄得大家一头雾水,不过大家也多少明白了,那女的肯定跟刘瘸子有说不清楚的事。
之后那女的还照常来,只是次数比以前逐步减少了,过夜的现象也基本不见了。有一天晚上那女的来了不长时间,就听刘瘸子吼了起来,那声音很凄怆,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动物在痛苦地喊叫。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女的在哭,声音不大,却从那间封闭不严实的房间里断断续续传出来。有几个邻居想去劝劝,可又有人提醒说,“咱都弄不明白他俩是咋回事,怎么劝呢?”
没几天刘瘸子大病了一场,连续几天高烧不退。那女的天天来,有时来送饭;有时叫出租车来拉他上医院,但没有一次住在这里。院里的人感到奇怪,问他:“你那媳妇也真是的,你病成这么个样还不守在身边。”刘瘸子听了也不说话,低着头好像没听到什么一样。刘瘸子的病好了之后,大院的人再没见过那女的,有些人想问,可真见了他反而开不了口了。那阵子刘瘸子也不太在大院里露面,一大早就走了,很晚才回来。人瘦了一圈,怪可怜的。
这年五一节,院里的年青人凑“份子”一起聚餐,大家提议叫上刘瘸子。开始他犹豫了一会儿,后来答应了。那天大家喝得特别痛快,醉倒不少。刘瘸子也喝得差不多了,说话时直结巴。不知谁提起了那女的,刘瘸子一阵怪笑后说,“那不是我的,不是……”他那天说了许多,事后大家都清楚了,他和那女的是婚外恋,他充当了“第三者”的角色。那女的有丈夫有孩子,但丈夫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地瞎闹腾,女的伤了心,便投进了他的怀抱。原以为他们会离婚,但当那男的发现自己的老婆跟别人好上之后,幡然猛醒,马上表示痛改前非。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女的恨自己的丈夫不假,但看到丈夫回心转意了,心很快软了,决定重新回到丈夫的身边。她对刘瘸子直赔不是,最后的“补偿”就是伴他养好了身体。
真相大白了,院里的人有人同情他,有人骂他。
刘瘸子身上的“光环”没有了,大家觉得有文化的人也就那么回事了,他也可能看出了大家的心思,再也不参与院里人的活动了。渐渐的人们好像忘记了院里还有这么一个邻居。
前几年大院改造拆迁,好多人还要求回来就地安置,但刘瘸子却提出要到挺偏的一个居民新区要房子。搬走那天,几个和他挺能说上话的邻居安慰他,他笑着说:“我没事,心里早想过来了,是别人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哪怕一时你能得到,但最终还要还给人家。今后我要去寻找自己的东西,真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们再没有见过刘瘸子,前阵子有人说在东部看见过他,骑着摩托车挺气派的,也有人说最近看见他和个女的挎着胳臂在逛街,不过有一点错不了,那就是前些日子他作为股市专家出现在电视上。那天不少邻居都看到了他,大家还相互通电话转告这一新闻。看来大家没有忘记他,至于他是否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们想,只要他用上心,就不会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