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我压根儿没想到,小燕已经跟胡开会结了婚,而且还怀上了孩子。我把礼物递给小燕,她当场穿上,在原地转圈,让我和胡开会帮她看看够不够漂亮。当我们都点头夸好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你们真不够朋友,结婚也不通知我来吃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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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哪来得及呀,发现小燕怀上了,我们才赶紧领结婚证,连喜酒都不好意思请。” 胡开会嘴里假装哟嗬依嗬哟,但心里面却美得啷格里格啷,他当即到厨房炒了一盘鸡蛋,一碟花生,拿出两瓶二锅头摆在桌上。两个男人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说何彩霞、赵敬东和何园长,甚至说到了国际国内形势,但坐在一旁的小燕没让我们连续说上三句,就会插话:“张闹呢,也该怀上了吧?”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像贴了奖状那么神采奕奕,身板像挂了金牌那么挺。我说:“怀上啦,张闹都喜欢吃酸萝卜了。医生说我长得这么帅,她长得那么漂亮,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可以当演员。”小燕说:“是吗?如果怀上了,一定要胎教,这样小孩将来才会考上大学,弄不好还会读研究生。”
我嘴巴哼哼地答应,心里却酸溜溜的。我从杯山出来的那天晚上,要是不反对小燕解我的裤带,要是当初我不选择张闹,那小燕怀上的这个孩子就该叫我爸爸,拉手风琴的人就不会姓胡。我悔一次喝一杯,喝一杯悔一次,渐渐地头晕了,身子热了,胸口怦怦地跳了,最后我给他们的幸福生活来了一个归纳:“小燕,开会,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提前十年,你们敢先怀孕后领结婚证,没准谁就会被判强奸罪。当年要是有今天这么开放,我曾广贤哪会坐十年牢,哪会一朝挨蛇咬十年怕井绳,哪会出了监狱还不敢动自己的女朋友……”
我听到他们说“喝醉了,喝醉了”,就再也不清醒了。我是怎么摇摇晃晃地出门,怎么骑上单车,一概都不记得了。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在张闹房间的地板上,手里还捏着门钥匙,吓得马上坐了起来。地板是干净的,所有的用具也都摆得整齐,梳妆台上放着一瓶鲜花,茶杯没有盖上,里面装着半杯水,墙壁上的日历翻到十三号,一切迹象表明,张闹刚刚离去,但是,几个月前我踩踏过的床铺和蚊帐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把蚊帐挂起来,蚊帐上的脚印好像是在向谁示威,看上去相当嚣张。我用力拍打,那些脚印没拍掉,倒是拍起了一团团灰尘。我只好把蚊帐拆下来,拿到楼下的水池边去清洗,然后把它晾在门前的走廊上。在即将离开之前,我叠好了床上的被子,在花瓶下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希望能和你谈一谈。”当时我想中国和日本都能坐到一张谈判桌上,为什么我和张闹就不能?
想不到小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她敲了敲门,我赶紧走出去,把门关上。她说:“你知道于百家和张闹在什么地方吗?”我摇摇头。她说:“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问我同不同意,她拉上我就走。我怕她精神不正常,认真地看了几眼,她的头发梳得顺畅,皮夹克的拉链锁到了脖子,下身的牛仔裤干净、整齐,看是去确实像个画家。
我们打的来到归江饭店,在上电梯的时候,她告诉我:“于百家和张闹天天都在这里约会,死不改悔,今天我们来一次四方会谈,搞清楚到底谁跟谁过一辈子?”这也正是我当时的想法,就气冲冲地跟她来到703号门前。她咚咚地拍门,里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忙乱的声音。她又拍了几下,门终于裂开一道缝,缝里伸出一只巴掌,狠狠地摔在她脸上。她的身子一晃,险些跌倒。我冲上去,大声质问:“你干吗打人?”那个中年男人抓住我的胸口,照着我的右脸来了一拳,用广东口音说:“你侵犯了我的隐私,你知不知道?这个疯女人昨天来了一次,今天还来,把我的女朋友都快吓成她了,你知不知道?”
小池缩着脖子站在走廊上发抖。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的脑子还没有正常,我对着门里说了一声“对不起”,拉着小池朝楼梯口走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