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场院是一个美妙而充满温情的字眼,是乡村一道隽永的风景,永远飘溢着恒久的庄稼的清香,生长着繁盛的农事,以及农人对土地最朴素、真挚的情怀。 儿时的记忆中,生产队的场院坐落在村子东北角上,约占地三四亩,南面有三间简陋的场院屋,里面放着木锨、扫帚、铁叉、刮板等
工具,老是有一股陈旧的霉味,但挺好闻。北面是一长溜用坟砖砌成的房子,听说许多门是用棺材板子做成的,每每走到跟前就不寒而栗,挺恐怖的。这里是生产队的饲养室,养着一大群牛,还有几匹马、驴子,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草料的酸臭味。不过,在这里也能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几个香喷喷、热乎乎的烤地瓜,一大捧炒得焦黄的用作饲料的玉米粒,因而,这里仍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那个时候,我只有五六岁,而我的祖父还不老,他是村里最出色的农人,整天在风景如画的原野上勤勉地耕作。收获的季节,也是场院最繁忙、热闹的日子,我们一群孩子,马驹子一般在场院乱蹿,爬到高高的麦垛上一个接一个往下跳,或者在光滑的场院上打滚,互相追逐。阳光很灿烂,在我们的心里,展开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到处充溢着庄稼醉人的芳香。可惜的是,这段懵懂的童年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很难把握的。印象最深的是祖父从地里回来,站在场院中央,笑眯眯地看我们玩,摘下草帽扇着风。草帽的边上夹着一只绿绿的蚂蚱,那是我的童年岁月里最亮丽的一种颜色了。 后来,我们家也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场院了。那已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了。对此,祖父的喜悦是由衷的,我知道,祖父的心中其实一直是隐匿着一个古旧的梦的。这个梦曾多次不自觉地从他讲给我的故事中溜出来,伴随着几声沉重的叹息:“当年,那是村里最好的一块场院了……”是的,那应该是村里最好的场院,正如祖父是村里最好的农人一样。我理解他对场院、对土地的那份割舍不开的情结。记忆中,还不到收获季节,祖父就迫不及待准备好一应农具,从河里推回最细的沙,从灶洞里掏出草木灰,把场院里的杂草、石块一一清除干净。然后,就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赤着脚在有些湿凉的场院上,弯着腰吃力地拉着石滚子,开始压场院了。他的脸上放着红光,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微微冒着热气,那种专心致志又心满意足的样子,总叫人有些感动。他是在为将要上场的庄稼布置新居呢! 那确是乡村一道独特的风景。即便是一个对农事淡漠的人,只要置身在一块光滑、平实的场院上,暖暖的风吹来阵阵庄稼的清香,领略着那个久违了的紧张而欢快的劳动场面,又怎能不沉浸在对古朴乡村的美好回忆中? 近两年,家里不用场院了,种的地不多,收获时用联合收割机,收后,直接拉到水泥平房上,很方便。而这,在如今的乡村已蔚成一大景观。我也永不能再见到祖父在场院上忙碌的身影了。但在我心灵的旷野上,始终为他保留着一块原初的场院,每当庄稼飘香的季节,就在我的心里展开。这个时候,祖父在上面行走的脚步总是踩得我的心很痛。 周衍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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