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老人引发沈阳肃贪“大风暴”（全文）
他因为举报被拘留、教养,甚至开除党籍,却从未丧失过对党的信心。在他的举
报清单上,涉及到这些曾在沈阳权倾一时的人物,慕绥新、马向东、刘实、贾永祥…
…现在他们已经纷纷落马,70岁的周伟也已经结束了在劳动教养院度过的700多个日
夜。请看《华夏时报》记者盛学友、《百姓信报》记者赵岩联合采写的文章。2001
年4月22日这一天,沈阳市家用电器工业总公司离休干部、70岁高龄的周伟结束了在
劳动教养院内度过的700多日夜。在这700多天里,沈阳市政坛引发了一场肃贪“大风
暴”,在这场肃贪风暴中,周伟在劳教前带领一批沈阳市离退休老干部6年来举报的数
十名 “巨贪”或涉嫌人纷纷落马,其中包括原沈阳市一系列重量级人物：原沈阳市
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原沈阳市市长慕绥新、原沈阳市检察院检察长刘实、原沈阳市
中级人民法院院长贾永祥等等。老干部提供的反腐清单在沈阳市活跃着一个极为特
殊的企业离休老干部群体。据离休干部赫黎介绍,鉴于企业老干部的待遇有时不能保
证,1993年周伟召集了沈阳市二万多名企业离休干部,目的是维护离休老干部待遇。
在此过程中,以周伟牵头的沈阳市离休老干部代表曾受到时任中组部副部长李铁林的
接见。此后,这个为争取自身待遇而走到一起的老干部群体开始提出反腐败的口号,
意欲同腐败行为作斗争。记者从一位老干部提供的“反腐败”清单上看到：1995年
11月举报,立即取缔包括挂靠在有关政府机关的操纵坑害青少年一代的赌场,消灭犯
罪温床；1997年4、5月,举报沈阳市纺织器材厂深夜被强抢国有资产案（涉及时任沈
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刘实）；随后,举报贾永祥（后任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
在此案审理过程当中徇私枉法；1997年年末,举报沈阳市常务副市长马向东逼迫基层
接受他派人承包冰箱厂,三年流失近亿元,一千五百万元被贪占不让审计案；1998年
3月,向中纪委、建设部等有关部门举报《对沈阳非法占地权钱交易大要案的举报—
—— 反腐的第七次报告》；1999年3月15日,向公安部、中纪委等有关部门举报《
有关领导给苏英奇包装牵驴骗百姓近10亿元,骗子外逃领导耍赖几万百姓讨债还遭镇
压的控告》（涉及原沈阳市市长慕绥新）。“宁官村土地案”举报马向东1998年春
节后,沈阳市于洪区宁官村关广斌等数十位农民找到周伟家,一进门就“扑通”跪倒
在地。农民们哭诉了自己的遭遇：自1994年以来,该村村干部未经村民同意,私自将
集体所有的42.5亩土地由景玉兰（原沈阳市副市长马向东的岳母）牵头非法转卖给
了翟家乡郎家村的侯世臣,计人民币420万元。可是宁官村账面上反映出来的却只有
120万元,其余的300万元去向不明。为此,宁官村近2500名村民联名举报至沈阳市检
察院。1995年7月21日,辽宁某报编发了记者采写的文章《宁官村,一个亟待解开的谜
》。1996年1月1日又跟踪报道《宁官村之谜可望真相大白》,披露了“宁官村非法滥
占、滥卖土地,集体经济管理混乱,村委会大肆挥霍集体巨额钱财等问题”。同时,“
原宁官村的村委会已被停止工作,一些涉案人员也被检察机关拘押或正式逮捕。有关
人士告知,宁官村问题案情重大,检察机关正在进一步侦查中。”但是,正当案件有所
进展之际,沈阳市检察院承办此案的全国十大优秀检察官金殿甲却被 “另有他用”
,六名涉案人员均被取保候审。采写两篇文章的记者也由于种种原因未能继续报道。
于是,走投无路、状告无门的村民找到了周伟。听完农民的哭诉,周伟立即和经常在
一起举报腐败问题的老干部们联系,到宁官村实地调查,并拍摄了大片良田被毁占撂
荒的痛心景象。经过调查了解,周伟亲自执笔起草了 《对沈阳非法占地权钱交易大
要案的举报——— 反腐的第七次报告》。《报告》举报了“16个乡镇（于洪区）
违法用地案1405件,占地6810亩。而实际仅宁官被占良田就达6137亩,价值3亿多元,
其中1亿多元被私分和挥霍。宁官伪地上物一次就骗取国家资金三千多万元。”等七
点问题。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非法占、毁、炒地,村镇干部巨额贪占的背后有权
大于法的保护伞。如：常务副市长马向东给其岳母景玉兰办炒地手续一次就获利四
百多万元……”当时的马向东官任沈阳市常务副市长,分管财政、土地、城建等诸多
要害部门,权势炙手可热。周伟迅速将举报材料送到了辽宁省委,并被预约于1998年
3月30日上午9点到辽宁省委听取答复。3月30日,参与举报的离退休老干部们纷纷在
省委墙边道南几十米远的东北解放纪念碑下出现。辽宁省信访办负责人接待了举报
人自荐代表老红军、离休干部张明忠、肖振昆、宋柏武、陈文、王文才等五人,并代
表省委、省政府表态：“知道宁官大案,坚决支持一查到底！”但举报材料转到沈阳
市后,却看不到任何处理的迹象。5月21日,周伟和宁官村六位农民代表又赴京向中纪
委、公安部、国土资源部举报了“宁官村土地案”。周伟于5月28日从北京返回沈阳
,立即遭到行政拘留15天,理由是“非法集会示威”。周伟先后向沈阳市和平区人民
法院和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控告和上诉,控告沈阳市公安局和平分局对其非法拘
留。1998年8月7日,周伟被正式拘留。据周伟自己陈述,1998年8月10日在拘留期间,
没经过支部讨
论,没听取本人的陈辩,周伟就被宣布“开除党籍”,理由是“组织非法集会示威
活动”和“聚众上访,冲击党政机关”。据周伟的女儿说,1998年8月13日,赴最高人
民法院申诉的周伟家属拿着最高人民法院的函件回到沈阳,从省高院某法官那里听到
的却是：“这事儿别说是最高院没有领导签字的普通函,就是中办、国办的函,有领
导签字没有要求将处理意见返回的字样,没督办协查的字样,在沈阳根本就不会被当
成回事。告马向东难得很呢！……”周伟拘留被释放后,到家里慰问的离退休干部达
数百人次。据有关人士说,周伟向前来慰问他的老干部说：虽然我被开除了党籍,但
我仍然要按照党章来要求自己,我对咱们的党还是充满信心。举报特大金融诈骗案遭
劳教1999年3月中旬的一天,周伟的家门被以姓王的女士为首的一行40多人叫开。王
女士诉说了他们几万人被沈阳华兴企业集团以融资方式骗取数十亿元的经过。周伟
问为什么会如此相信这家企业,把几万、几十万的钱交给非法融资者？王女士懊悔地
说：公司老板苏英奇身着警服,还有那么多的与省、市领导的合影,有政府颁发的Ａ
ＡＡ顶级信誉证明。市委、市府87号文件规定有两个Ａ的就可融资,谁也没想到他是
骗子,现在他卷了十几个亿跑了,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苏英奇为何能轻轻松松
诈骗十几个亿,然后悄然逃跑呢？从一份关于华兴集团公司被迫停业的紧急报告中人
们可以看出,苏给权力部门捐老百姓的血汗钱,可谓是落落大方：仅1992年8月,向黑
河市公安局赠送警用车十部,总价值54万元；1993年6月,向沈阳市公安局公大实业总
公司与沈阳商贸公司联办企业资助人民币550万元；1995年2月27日,向省公安厅捐赠
5万元；1993年12月9日,向中国刑警学院捐赠50万元。王女士说：“一个如此关心热
爱‘人民警察’的人,‘人民警察’怎么能舍得抓他呢？可是沈阳市公安局抓起控告
苏的人来却决不手软。只要是超过四人上访告状的,就一律视为扰乱社会秩序先拘留
起来。对敢于进京举报的,指示要求‘从重从快打击,决不手软’。”1999年从3月末
至4月间,周伟等先后到公安部控告沈阳市公安局以权压制上访群众的行为,公安部信
访局一位接待的领导当即对苏一案给予定性——— 这是一起类似无锡邓斌金融诈
骗的大案。有人说：当今打官司哪有不要钱之理,可周伟在帮助农民打宁官土地官司
时,别说钱了,连农民请他上饭馆吃饭也被拒绝。还替农民付部分打字、复印费,举报
金融大案也是如此。有很多群众的说法是周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5月6日晚8时,周
伟在自家门口被公安部门带走,家门钥匙被没收。周伟被带到公安局后,办案人员审
讯的主要问题是：苏英奇案主要举报人和执笔人是谁？去公安部、中纪委和最高法
院上访的都是谁？当晚子时几名公安人员到周伟家里,抄走了周伟几年来举报大要案
件的证据和材料；5月7日,周伟被直接送到沈阳市龙山教养院,执行两年劳动教养。
决定是由沈阳市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作出的（一位1949年就参加了公安工作的老公
安说：今晚抓人明早教养,是建国以来罕见的）。公安局教养材料显示：周伟,男,6
7岁（实际年龄为68周岁,70周岁以上不可劳教——— 笔者注,下同）,汉族,初中
文化（实为大学本科）,住沈阳市沈河区青年大街一段五号,系沈阳市家用电器工业
总公司离休人员（实为司局级离休干部）,1998年5月因组织非法集会,扰乱社会秩序
被行政拘留十五天。现查明：周伟1999年5月3日上午组织60余人在市家用电器工业
公司院内集会,煽动与会者串联他人在5月5日去沈阳市委老干部局和5月9日去北京聚
会上访。5月5日600名上访人员聚至市委老干部局、市政协办公楼前,百余人强行闯
入办公楼内围攻、纠缠信访接待人员,无理取闹达1小时30分,造成有关部门工作中断
；此后六百余人又到市政府,强行闯入办公区域内非法集会,严重干扰了政府机关的
工作秩序,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周伟屡教不改,又煽动闹事,扰乱治安秩序,根据国
务院《劳动教养试行办法》第十条四项之规定,故决定劳动教养两年（时间从收容之
日起计算）；如不服本决定,可在收到本决定之日起十五日内,向市劳动教养复议机
关申请复议。周伟被教养后,沈阳市各界群众议论纷纷,与金日成、杨靖宇、李兆麟
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抗联老战士周淑玲老人说：沈阳这么多老干部和老百姓状告腐败
分子得到的却是打击报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1999年10月19日,劳教中的周伟向沈
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在2000年7月11日才下达判决：驳
回上诉,维持原判。根据行政诉讼法有关规定,接到上诉状之日起,两个月内应给予判
决。对此,周伟的妻子说：拖案不办比错案更可怕,错案有朝一日可以平反,拖案不办
却让你奈何不得。这位妻子一直是丈夫的支持者。她说,在周伟被捕后,她因担心丈
夫受苦甚至被暗害,精神上受到刺激而患上帕金森症,现在手颤抖不止。祸不单行,去
年冬天在雪地行走时不慎又摔坏了腰椎骨,现在直不起腰来,生活不能自理。她难过
地说,如果周伟在家的话,就能帮自己了。春节前后,周伟的女儿再次到北京上访,引
起国家有关部门和领导的高度重视,但体迈多病的周伟仍被关押在龙山教养院。政府
部门的理由：他的主要问题是扰乱几大班子的工作秩序。2001年4月13日,记者电话
采访了沈阳市委老干部局办公室赵主任,赵主任说,“教养周伟的主要责任在沈阳市
公安局那里,老干部局不是法律部门,你应该采访政法委。但周伟被教养主要问题是
扰乱了几大班子的正常工作秩序。”记者问：“周伟是否举报过马向东和慕绥新的
腐败问题？”赵主任矢口否认：“他哪有那么英明,抓马向东、慕绥新的腐败问题是
中央一手抓的,老干部说他们反腐败那是给自己脸上贴粉。”记者问：周伟是否举报
过苏英奇诈骗案、是否举报过
宁官村土地案？”赵主任回答：“这跟周伟本人都没关系,周伟离休后应该在家
好好养老,少扯闲事儿。”记者随后给市委办公厅和市政法委打电话,对方一听是周
伟问题,均告诉记者领导在开会研究大事儿,改日再说。4月20日下午,记者就周伟被
劳教一事再次拨通沈阳市政府办公厅电话。当记者要求办公厅人员告知陈正高市长
就有关周伟一案的批示情况时,一位自称是办公厅副主任的人说：我不知陈市长批示
的事,但周伟的事,我知道是周伟的家属及部分老干部想借马向东被抓来“兴风作浪
”、“趁火打劫”,为周伟翻案。周伟被劳教的问题,是法律定的。记者问：您的话
能否代表陈市长和市政府的观点？回答：“不能。”记者：那能否找一个能代表政
府的人说明一下情况？回答：请找市政府办公厅政法处某某处长了解情况,他的电话
是22740×××。记者拨通这个电话号码后,接电话的人说是城建处,又说是科技处。
此人说政法处的电话是22740×××。记者拨通22740×××号码后,却没有人接电话
……并非多余的思考周伟被开除党籍、被劳动教养已成事实,开除党籍之时,原沈阳
市长慕绥新曾在全市通报大会上宣布：“开除周伟的党籍是沈阳市委市政府定的,如
果错了,就是沈阳市委市政府集体的错误。”中央早已制订出对领导干部管理的有关
规定,其中明确指出严格实行考核责任制,考核组及具体考核人员要对考核结论的准
确性负责,主管考核工作的领导要对考核工作组工作和整体质量负责。考核对象提拔
任职后,由于考核不细、介绍情况不实等原因出现问题的,要逐层追究有关人员的责
任。对违反考核纪律的要严肃处理,沈阳市委结合中央精神已于3月15日作出了《中
共沈阳市委关于加强和改进市委工作的若干意见》,并于3月23日在《沈阳日报》上
公开发表。4月20日下午,记者对沈阳市政府办公厅进行电话采访。4月21日晚7时左
右,沈阳市司法局等部门有关领导到劳教所为周伟做思想工作,决定对周伟提前解除
劳动教养。4月22日凌晨12时30分左右,周伟回到家中,终于与亲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