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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的理想主义
2001年06月16日 02:43:06
在当下这个实利时代,理想主义已经成为一个冷僻的字眼。虽然也仍然有几个所谓坚守理想、拒绝投降的勇士,但是,也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心里记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的张承志把理想主义宗教化了,圣徒式的执著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理想主义是一种生活信念而并非教义,因为理想主义保存于每个人心中的激情之中,而无法形成千篇一律的模式。谁也没有权力下一道诏书,让所有的人都成为清一色的理想主义者。当然,“文革”中确实有这么一道无形的诏书,把人们变成了疯子。所以,我们至今对理想主义还是谈虎色变。王小波把病根归结于儒家文化,他说:“中国的儒士从来就是以解天下于倒悬为己任,也不知是真想救还是瞎浪漫”(《我的精神家园·救世情结与白日梦》)。我认为,王小波差不多说到了点子上。“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孔夫子是真浪漫,后来,经过两千多年的误传与扭曲,便彻底变了味道。把中国人的所有坏毛病都推到孔夫子是错误的,现在有所谓的“青年思想家”一提国学就刻骨仇恨,说是“酱缸”,是污泥。殊不知,这些毛头小子压根儿就没有在传统典籍里面浸染过,骂得倒挺痛快,却毫无依据。全然不像五四时期胡适、鲁迅那些人,他们是在背烂了四书五经之后才反戈一击的。

  孔夫子的理想主义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根基。海外学者余英时先生认为:“中国知识阶层刚刚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时候,孔子便已努力给它灌注一种理想主义的精神,要求他的每一分子———士———都能超越他自己个体的和群体的利害得失,而发展对整个社会的深厚关怀”(《士与中国文化》)。所谓“士志于道”就是超越个人私利而追求社会的正义和公共的利益。在一个价值紊乱、道德失范的时代,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只能蜷缩在个人圈子里,缩头缩脑,而孔夫子却感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理想主义在孔夫子那里是生命的内在要求,而决非是枯燥死板的教条。“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理想主义的作用在于使人们更加自信地参与现实,通往理想的道路不在缥缈的天际,而是始终围绕在我们的生活周围。所以,孔夫子总是乐观地对待人生,而从不故作悲壮的姿态。尽管理想主义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接受失落与痛苦的恩赐,但是,他从不放弃,从不后悔。

  孔夫子的得意门生颜回这样描述孔夫子作为一个不懈的追求者与“道”的关系:“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忽前,忽焉在后”。这种形状和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神话意象有点相似,石头捉弄着西西弗斯,“道”周旋着孔夫子。但是,孔夫子并不是好惹的,虽然他也曾经消沉过,用宿命论来安慰自己:“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但是,他毕竟是个性情之人,他有他自己的火气。理想主义者有着严格的精神标准,决不把它当儿戏,人可以改变,社会可以改变,理想却是永远的召唤。理想主义者从来都是不计得失、不惜成本的,“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委曲求全本身就是对理想主义的亵渎。孔夫子不但讲求仁、智而且十分看重勇,蔡元培先生认为孔子的精神生活正是由智、仁、勇三部分组成,缺一不可。虽然孔夫子注意节制和调和,但是,在原则性问题上却从来都不让步。孔夫子与宰予关于“三年之丧”的那场著名辩论,便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孔夫子质问嫌守丧三年太长的宰予:“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宰予竟然回答:“安”。孔夫子自然发了火:“女安则为之!”有人认为孔夫子回答得十分软弱,足以可见“德治”的力度不行。这显然是一种误解。孔夫子的话软中带硬,你既然心安你就不守礼节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大放厥词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不是同道,所以,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了。我何必跟你费这个口舌呢?你不遵循礼节却心安,证明你是小人,君子和小人有什么好说的呢?从这场辩论可以看出,孔夫子既不想控制话语霸权,又决不丝毫降低自己的精神尺度。不苛求别人,也不被别人轻易改变,孔夫子的这种性格已经演化为我们的民族性格。美国人明恩溥在《中国人的素质》一书中将孔夫子所遗传下来的这种性格基因称之为“柔顺固执”。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这种“柔顺”看似消极,实则在暗地里凝聚力量。暂时向现实妥协只是一个策略,只要心性不乱、灵魂不腐,那么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孔夫子虽然也有狼狈不堪的流浪史,但是,他清楚要想顺顺当当地安排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必须落脚于日常生活。理想主义者的精神纬度是无限延伸的,但是,必须以日常生活为坐标。孔夫子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中国后来的理想主义者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日常生活秩序摧毁,饿着肚子闹革命,最终走入了极端。理想主义者不一定非得把自己打扮成叛徒和烈士,大喊“上帝死了”的人未必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因为人类一整套的游戏规则都被他弄得面目全非。孔夫子不相信乌托邦,他不愿意谈人世以外的事情。孔夫子的理想主义是生活化的,西方学者称孔夫子的哲学是“情境主义”(郝大维安乐哲《孔子哲学思微》)。意思是说孔夫子不但考虑理想的指向,而且也十分在乎容纳理想的人文环境。孔夫子是合群的,他拒绝孤独,与人为善,但是,他仍不失为一个执著的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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