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中毒工人只求治病 不离开公司得不到赔偿

　　2月18日下午，苹果电脑苏州代工厂华胜科技公司（原名联建科技公司）的工人贾景川手心和身上一直冒着汗，这不是因为苏州温和的天气所致，而是他一年前在这家工厂患上的职业病又复发了。

　　冒着虚汗，体力极差的贾景川为了领取一个月2500元的薪水，出院后继续在华胜科技公司的车间里从事设备维修工作。记者电话联系上他时，他躲到了车间的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我担心自己以后会瘫痪或死掉，到现在，我都不敢告诉山东菏泽老家的爹妈。”

　　一种名为“正己烷”中毒的职业病损害了他的健康，为此，他已经住了10个月院，再也不能在酒精，丙酮等气味环境下工作，他告诉记者，如不能得到完善治疗，他将面临瘫痪、最严重到死亡的后果。

　　“我没有任何规划，我的健康受到损失，只想着能够有人管我治病。” 贾景川告诉记者。

　　这家工厂生产的产品和时下非常流行的Iphone手机有关，在人们使用这款绚丽手机的同时，也许并不知道，另外一些人却因为生产这些产品使得自己的神经元受到了损伤。

　　“他们在机台上擦，我们就在后面闻”

　　和这位27岁山东青年命运类似的还有136名青年工人。

　　2008年，苹果在苏州的供应商联建科技(后更名为现在的“华胜科技”)分别有工人在生产车间出现四肢麻木、刺痛、晕倒等中毒症状。经过苏州第五人民医院诊断后鉴定为“正己烷中毒”。

　　正己烷是一种清洗剂，常用于电子行业生产过程中的擦拭清洗作业，暂未列入国家规定的高毒物品目录。如果员工在密闭空间内长期接触正己烷，将会出现乏力、肢体麻木等周围神经炎症状，严重的会导致神经元损伤。按照国家规定，企业使用正己烷作业应采取有效的职业卫生防护措施。

　　在2007年进厂之前，贾景川和大部分公众一样，从来不知道这个词，也不知道它的危害。他所在车间负责“真空组合机”的设备维修，在流水线上，工人会使用正己烷擦拭苹果手机的触摸屏。贾景川负责设备维修，“封闭的车间里，他们在机台上擦，我们就在后面闻味。没人告诉我们要采取什么防护措施。”

　　他每天早晨6点50起床，干到晚上9点，中午和晚上各有一小时吃饭时间。

　　贾景川进厂几个月后，渐渐感觉自己的膝盖、关节经常疼痛难忍，他以为和苏州潮湿的气候有关，没有往心里去。直到他得知了一位离职的四川工友的经历。

　　他告诉记者，那名四川女孩和自己一个车间，她也是感觉身体不舒服，后来去合肥投奔在那里打工的父母，经查她已患有职业病。于是她找到公司要求赔偿，贾景川和另外一些工友了解她的症状后，发现她早期出现的症状和自己一样，于是慌了，大家和她一起去公司询问，公司当时的态度很明确——工厂一切生产环节都是合法、经过审查的。

　　“赔偿我都不要了，只要求治病”

　　到了2009年的六七月份，包括贾景川在内的不少人已经感觉不行了，这个车间很多女工连走路都有问题。于是，他和一位工友去了苏州大学附属第二人民医院自费进行检查。

　　他们预约了那里的一位主任医生，那位医生询问了他们的症状和工作环境，特别是在问询了他们接触的化学制剂后，马上通知他们入院治疗。“你们两人的神经元都已损伤。”

　　从此，他们就在医院里住着，厂子从来没有人来过问，直到有人投诉到电视台曝光。据当时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报道：“该企业违法偷偷使用正己烷，在生产过程中，联建公司也没有按照《职业病防治法》的要求，采取有效措施对员工进行必要的安全防护，甚至连基本的防毒口罩和面具都没有配备。”

　　随后经苏州工业园区安监局证实，联建科技确实存在职工正己烷中毒的情况，但没有人因中毒死亡。调查组认定发生这种情况的直接原因是由于该公司有关负责人违规使用有毒物质正己烷、忽视现场危害防范而导致。查明事故原因后，调查组立即责成联建公司停用、封存剩余的“正己烷”，并对该公司进行了处罚。同时，苏州联建科技有限公司的原任主管和管理层也被集团公司撤换。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些工人以后怎么办？实际上，经记者辗转了解，另外还有一家同样给苹果电脑做商标的小型代工企业运恒五金公司也出现了职工正己烷中毒的情况，来自黑龙江的该公司工人谷玉告诉本报记者，2009年11月开始，从事擦拭商标工作的她发现自己出现腿脚麻木的情况，经医院检查自己得了职业病，慢性中毒。

　　这个小公司一共有8个工人得了这种职业病，7人已和老板私了，方式是老板负责前期治疗的费用，出院后给几万元赔偿然后就签署免责协议。

　　“我不会和他签的，因为我知道我的病是好不了了。我需要治病。”谷雨表示。

　　他和贾景川之所以不谋而合，原因在于治疗这个病的费用非常贵，她自己花了4万，总共在医院治疗期间花了30万。而贾景川也花了25万，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的工厂给垫付的。

　　“我刚出院几个月就复发了，以后肯定还得治疗，现在治疗一次这么贵，以后怎么办？”贾景川的话语里透着焦灼，“赔偿我都不要了，只要求治病。”

　　不离开公司就得不到赔偿

　　贾景川告诉记者，公司之前确实一直在付医药费，但从来没有人来和他们进行接触。前不久，一个名为詹浩玲的台湾籍女中层突然找他问他以后的规划，贾景川说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但这位女中层最后说：“不离开公司就得不到公司的赔偿。”

　　贾景川告诉记者，一位身患职业病21岁的职工要求调离这个车间，但公司不同意，该职工无奈选择离职，离职时，他和公司签署了一份协议，其中一款明确：离职之后，公司和员工再无关系，并且员工之后出现的身体状况也与公司无关。最终，公司支付给他7万元赔偿金，此外还有保险、工资等，共计9万元左右。

　　经记者调查，这个事件最先是36家国内环保组织为促进IT产业解决污染问题进行调查时发现的，他们对苹果的供应链职业安全、供应链环境保护、供应链员工权益和尊严提出质疑，敦促苹果公司公布供应链信息，对苏州联建科技公司和运恒五金公司员工的正己烷中毒做出回应。

　　其中牵头的一家环保组织联系人王晶晶告诉记者：“我们之前就此事和苹果电脑进行沟通，联系好久他们才回应，还一直要求我们出示那公司和苹果电脑公司存在供应商的证据，沟通非常艰难。”

　　直到2月15日，毫无征兆的，苹果公司公布了2010年供应商责任进展报告，首次就此事做出回应。

　　这份供应商责任进展报告长达25页，专门用一章对于正己烷的使用进行说明：“2010年，我们了解到，在苹果公司供应商胜华科技苏州工厂(即联建科技)，有137名工人因暴露于正己烷环境，健康遭受不利影响……我们要求胜华科技停止使用正己烷，并提供证据证明已经将该化学品从生产线上撤下。还要求他们修复通风系统。自采取上述措施以来，再无工人因化学品暴露受到损害。”

　　此后苹果公司再没就此事进行回应。

　　而记者在采访华胜科技公司时，他们表示此事新闻发布已经交苏州工业园区宣传部，但截至记者发稿，该部门电话并无人接听。

　　目前，虽然一些职工选择了拿赔偿金离开，但还有很多中毒职工十分迷茫，担心离职的那点赔偿金不够以后的治疗费。

　　“我不敢和父母说，我父母都在菏泽老家种地，好不容易欠着外债供我读了大专，刚毕业几年，钱没赚到，身体都快残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贾景川对记者悲愤地说。（中工网 记者 车辉）